别看啦(虽然我觉得没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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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贾诩的小厮急匆匆走进书房时,广陵王正与手下的副官商议着。她疲倦地掩了眉目,说道:“又怎么了?” 前天贾诩摔了些物件,摔了就摔了,还把自己给伤了。虽然是个瘸子,但发起疯来不容小觑,医师进屋时差点被镇纸砸到。众人好说歹说地劝,最后还是广陵王动用武力才安顿好。 不过才两天,又出了事。 小厮急得满头满脸的汗,说贾诩昨天早上叫不醒,他当是贾诩累了。然而过了一天,还是不醒,叫了医师来看,医师也束手无策。广陵王点了点头,对副官说:“就那,他们都同意的。至于费用,贾……荀彧会出。” 然后她对小厮说:“去找张仲景,就说是我的请求。等我处理完郭嘉的事,再去看贾诩。” [无序00] 你从烟尘中滚落,好像初生的婴孩一样赤条条地降生在这个世界,但你知道你不是婴孩,你是……你审视了自己一番。缥缈透明的魂灵,上不及天下不及地——你应当是个鬼,没了记忆的鬼。 鬼者,本生于人。时不成人,变化而去。 鬼分厉鬼哀鬼,瞧你这单薄的模样,应该是后者,也许是有所执念才没入轮回。想到这,你忍不住笑了,如果是前者,那就还需赎清前愆。不过那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执念也好,罪孽也罢,你不在乎,就算魂飞魄散也无所谓。 这里不知是何处,雾蒙蒙一片,只有前头有一点熹微的光。你朝着那光点飘去,忽有一阵风卷携着将你扑进那点光亮里。 一时间,你头晕目眩,再一回神就见红墙青砖,三三两两的学士从你身边穿过。面前有一人身着紫衣,端正地冠着儒冠,背脊挺直紧窄腰身。你觉得这个人背影熟悉得很,自然而然地从喉头滚落两个字:“文和。” [无序01] 听到你的喊声,那人转过头来,红眸紫发,霞姿月韵。你如遭雷亟,突然间心里什么念想都没了,空落落的,只是看着他。 “是你在喊我?”嗓音也是你很熟悉的,但是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我们认识吗?”那人疑惑地问道,“你还好吧,怎么看起来有点……生病的样子。” “我……”你觉得自己嗓子发紧,清了清喉咙,笑嘻嘻道,“我应该是认识你的。” 这是真话,你看到他第一眼就莫名地熟悉,只是再要细想他的名字,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疼。 “莫名其妙。”他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你,抱着竹简转身就要走。 “诶,等等等等,我其实是今天刚入学宫的学生。好阿和,你看我这么一副病弱的样子,怎么忍心丢我一个人在这,学宫那么大,万一我找不到自己住处,半路走丢了怎么办?” “不要这么叫我……大家都今天入学,我怎么能知道你的住处?” “那我们两个人一起找,有个伴总是好的。” 莫名其妙,你也那么认为。阴阳两隔,人鬼殊途。按理来说,鬼不该与人同行,你就该走自己的鬼道,可你好似邪魔入体,只想跟在他身边,飘荡于半空的双脚都落了地。 这人倒如你所想,看起来是百般不乐意,人却缓了几步等你一起走。如此相安无事地并排走,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烈日炎炎,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往阴影里躲,然而身边尽是散着活气的年轻学子,阳光又猛少有遮蔽,你难受得要命。他本是走在你前头,回过身来,竟然探了你的额头,双唇翕动好像在说什么。你想编点话,瞥见他竹简上写着贾诩二字,脑内嗡地一声轰鸣,还没张口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头顶是不再是烈阳而是白垩天花。贾诩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你,轻声道:“你好像不是人,是鬼?” “阿和怎如此幽默?我肯定……”你正要挂起笑脸,就看到自己一半身子飘飘荡荡地悬在空中,剩下一半陷进了床榻里。 这下装人是装不成了。 你卡壳了,僵在半空跟他大眼瞪小眼。紫发的漂亮学子皱起眉,一掀丝衾,被角穿过你的身子,你纹丝不动。 “你肯定是鬼。”他笃定道。说着,就向门口走去。你赶忙飘到他身边:“你要做什么?” “去找陈宫主,这事我不能私自解决。” 陈宫主,这个名字也让令你脑袋发疼,但还能忍受,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解决。你道:“阿和,万一你说的那个陈宫主他找术士来灭我怎么办?” 贾诩神色微动,停下脚步。你见事情还有盘旋的余地,继续讲道:“我知道自己变成鬼不比你知道的早。其他人都视我如无物,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听见我说话,所以我才缠着你,想知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留在这里。” “凶鬼恒夜鼓人门;游鬼恒逆人入宫;暴鬼恒攘人之畜。你要是这样的厉鬼,我怎么能私自隐瞒,让同窗陷入危害?” 你并拢三指,对天发誓:“我若是害人性命,那便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这个毒誓怔住了他,你继续趁热打铁:“好阿和,我要是什么厉鬼,怎么会昏倒在半路。你就留我在身边吧,我也许是有什么未尽的执念才会被留在这。咱俩……” 说到这,你瞧着贾诩,他正专心致志地听着你说话,那副样子让你一瞬间愣了神,舌尖抵在上颚,卡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咱俩有缘,说不准你就是那个能替我找到执念助我入轮回的人呢。” 听完你的话,他颔首沉思,还是作了让步:“那你平时要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会帮你,助你入轮回,但要是再过两月你还没找到执念,我就去找陈宫主。” 两月。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要找那连你都不在意的执念,比得上登天。 算了,两月之后就离开这里吧。你想着,嬉皮笑脸地贴上了贾诩:“果然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 “阿和国色天香之资,那就是……”你在他犀利的眼刀下补完了最后一点话,“天大的好人。” 贾诩同意了你留在他身边,尽管鬼飘在空中就可以睡觉,他还是腾了一块地给你。一人一鬼就这么在学宫里过上了日子。 [无序02] 辟雍学宫,天下学子所向往的学宫。普通学子要通过入学考才可进入辟雍,然而世家子弟不同,世家子弟从小便在城内的“小学”就读,及束发之年便进入辟雍。贾诩是今年的榜首,又有一副与长安人不同的深目削颊,才进入学宫第二天,你就能感觉到那些人对贾诩有些排斥。 面对世家子弟暗戳戳的鄙夷排斥,贾诩浑然不在意,每天认认真真地完成课业,夫子最喜欢这样的老实人,他的策论质量又极高,总被拿出来表扬。你不像他,能够在课堂上端端正正地待几个时辰,没一会就借口说受不了阳气充足的学堂,跑到别处偷闲,有时会遇到那些背后论人是非的世家子弟。 “那个西凉来的。”世家子弟们轻蔑地形容贾诩,他们说他只会死读书,但是榜单上贾诩名次比他们高。比又比不过,他们就在贾诩的出身上愈加贬低他,说贾诩来自汉羌合流的蛮荒之地,来长安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 他们讲的时候,你就藏在枝杈阴影间,引点阴风让枝头的鸟粪秽物灌进他们衣服里,乐颠颠地看他们出丑。 有一次不凑巧,被贾诩看到了,他不爱惹事,刚皱了眉,还未有动作,就听到那些世家子弟说:“真是撞邪了,每次讲那个西凉来的就会有这种事,孤豚之子总有奇怪的巫术。” 骂得太难听了,贾诩一瞬间变了颜色,他动身要走上前同那些世家子弟理论。你先他一步飘到枝叶上,抖落了几只肥虫。那些世家子弟狼狈地脱去外袍,尖声咒骂着远去了。 贾诩看到他们这样,皱起的眉头松了些许,要笑不笑地扬着嘴角。你知道这小孩其实还不能做到完全忽视那些言论,晃悠地飘到他身边,还没得意,便嗅到一股奇香。 有两人穿过那群骂骂咧咧的世家子弟,从远处走来,一人容貌甚伟瑰姿奇表,还有一人绯衣宽袍语气轻佻地说道:“诶呀,学长,你想见那个小古板,为什么要把我从歌楼拉出来?” “奉孝,你又胡言乱语,还没见过面就喊他小古板。” “我看过他写的策论,古文经上的论点引用颇多,今文经少之又少。夫子最喜欢这样无趣的人了,夫子是老古板,那他不是小古板是什么?” “奉孝。” 人不如鬼耳聪目明,但这两人没收声,贾诩也听见了,虽然平日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但终归还是个孩子,听不得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功课,当即从阴影里一步踏了出来,朝着那绯衣男子问道:“敢问这位同学有何高见。” 这一步的踏出,同时惊了两边人,贾诩看到那两人,面上掌不住震惊,绯衣男子看到他,也是一震。只有那位身有异香的男子向贾诩作了个揖:“在下荀彧,字文若,这位是……字奉孝,他平日放浪惯了,荀某替他向小友道歉,希望小友不要在意。” “原来是你。”绯衣男子笑了笑,一转手上的烟管,“刚才陈兄他们身上爬了虫子,是因为你吗?” 这两人一来,你就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窝到贾诩阴影里躲着。绯衣男子的脸,你看不清,他的名,你也听不到。他每说一字便如尖锥般钉一次你的灵智,剧痛让你只能蜷缩身子。贾诩没瞧见你的状况,仍面朝着那人说道:“不是,那是他们自己要在树下。” 他先向荀彧回礼,再对着绯衣男子说道:“古文旧书皆有征验,以古准今,利于探原旨,求道真。今文经烦言碎辞,谶纬神学泛滥,多少学者不思废绝之阙,白首而不能究其一艺。我想请教一下学长,为何认为我今文经引用得少便是古板无趣。” 绯衣男子笑盈盈地望着贾诩:“今文经确有这样的劣势,它不重训诂而重义理,但古文经又何尝不是只重训诂不重义理,以繁荣缛节锁住凡人。今文经虽有颇多编撰,其中亦存有救世之理。辟雍的学子,怎么能只看到今文经之弊,看不见其中之利。” 他们还在争辩什么,然而你已经听不清了,颤抖着,脑袋像被锥子一凿一凿地敲钉在地。朦朦胧胧间,你瞧着他们周身升腾了一层雾气,黄水蓦地横在中央,他们在一侧,而你在另一侧。 鬼与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醒醒!醒醒!”你被拍醒了,面前是神情焦急的贾诩,“你怎么又昏过去了?” 你也许生前是个爱好风月的浪子,瞧见贾诩那副焦急的样子,嘴里先来了句不着调的调侃:“阿和这样子,真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他拧起的眉头上扬了,嘴角向下撇,有些气急地松开你。你向他伸出一只手,笑道:“好阿和,帮帮我吧,你那两位学长阳气太重了,我动不了了。” 偌大的学宫,其他人看不见摸不着你,他们身上的阳气能伤着你,只有贾诩是不一样的。 他呼了口气把你背到身上,你没骨头似的懒在他背上,觑着他侧脸。他太小,又有傲气,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你错过了他们仨人的辩论,但从他眉宇间不服气的神色中,也能明白,他们彼此都没能说服对方。 “我刚睡过去了,好阿和,你跟我讲讲你那两个学长是怎么样的人吧。”你缠着他问刚才那两人。他皱了半晌的眉头,但还是认真答了,说他俩都是辟雍名声在外的学长,均来自颍川,被称为颍川双杰。 谈起那位荀彧,他语气里都是敬意,说他不愧十全十美之名,谈起另一位,他突然闭口了,半天才有点忿忿地说,自己不是看不到今文经的利。 小古板一样的人,难得有了点孩子的稚气。你乐得在他肩头小,忍着头疼追问他只有这些想法吗。 你持续不断地问,他断断续续地回,讲的都是那绯衣男子。 说那人跟自己想得不一样,长得一副好皮相但没有正经样,明明是学长,跟他讲起话来一点不稳重,末了再加一句,那些虫真的不是他抖到别人身上的。 这些话竟从那颗落虫的树一路铺到住所。 深秋的月是一钩纤月,薄薄的光照亮了学宫路,照亮了少年人纷乱的心绪。你伏在他背上,心思也纷纷杂杂,勾勾连连地涌上了情绪,说不出是什么,酸的酸,涩的涩,只希望平和的日子能长一点。 [无序03] 那天之后,荀彧时常来找贾诩交流,待两人熟识了,他便拜托贾诩看着那名绯衣男子。 “奉孝散漫惯了,我担心他败坏学宫风气,还要劳烦文和帮忙管着奉孝。”荀彧前来拜访时,手上还拎着两卷古文经。 他一手礼物一手请求,贾诩本就钦慕于荀彧,即便他不拿礼物来也会同意:“学长客气了,维持学宫风气本就是辟雍学子该做的事,没有劳烦一说。这两卷……” 荀彧笑着说这是他想让贾诩看完再写一篇读后感交流的,并非礼物。贾诩这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两人又交谈了一番才分别。 这两卷书完全就是为贾诩准备的,你吊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等荀彧走了才飘出来。贾诩整理了书案,并未按照平日的习惯继续学习,起身要走。 “阿和今日不复习?” “已经答应了学长,那就要办事。” 他见你飘了出来,摆了摆头:“外面太阳太大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太阳并不是很大。你笑了笑:“你要去哪里找他?离学宫很远吗?” 贾诩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地说要去的地方阳气太旺,不适合鬼长久待着。你佯装乖巧的样子,飘回贾诩寝所,待贾诩走到拐角处才穿越墙体,躲进他影子。 能让他这样闪烁其词说不出话的,一定不是个正经地方,而你不是正经的鬼,不正经的鬼适配不正经的场所。 亦步亦趋地跟随贾诩,你第一次越过辟雍的边界。学宫四周池水环行,他坚实地踏在桥面上,你虚浮地藏在影子中,水中独独映照出贾诩的身影。 辟雍位于长安城内,出了学宫再转过长长的外墙便进了热闹的街市。街道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道路两边陈列各式货店,初来长安的人只会看得头晕眼花,稍不注意便迷失在九市之间。 穿行于攒动的人群中,贾诩停在了一栋富丽堂皇的楼前,他深吸了几口气,低着头进了门。 弗一进门,贾诩惊得僵了身子。楼内脂粉气息浓厚,莺莺燕燕无数,左挪一步是婀娜多姿的舞女,右挪一步是有语若流莺的歌女,辟雍学子卡在中间不得动弹。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一只涂着蔻丹的手抹上了贾诩的胸口,妇人笑盈盈地望着贾诩,“公子真是好相貌,楼里哪个姑娘都不会拒绝您的。” “我是来找人的。”贾诩受了惊,耳根通红,后撤一步避开那只手。 “到这儿来的每个人,可都是来找人的。” “我……我是来找我学长的。” 看他那窘迫无助的样子,你终于笑出了声,飘到他身边,学着他的语气:“我也是来找人的。” 他吓了一跳,嗫嚅着唇角:“别胡闹,回去。你要是在这里伤了怎么办?” 挑了挑眉毛,你自顾自往二楼飘,飘到半道停在一旁看贾诩。他虽然急但还是有条有理地和妇人解释了清楚。 妇人了解来意后,命人将他引到二楼。你不远不近地飘在二人前头,一步三回头,笑意盈盈地停在一扇门前,那引路的人开了这扇门。贾诩一踱步,把你掩到影子里。你翘起嘴角,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门扉一开,贾诩又一次惊到了,急促地撇开视线。屋内酒气熏天,几位妆容精致的女子簇拥着一人,正嬉闹着劝他继续喝酒,绯衣男子醉醺醺地躺在其中一位的怀中,衣襟大开,称得上是袒胸露乳。 你觉得奇妙又熟悉,在远处打量了好几眼,若不是你靠近了那绯衣男子会头疼,你也想加入。 “学长,荀学长要我带你回学宫。”贾诩站在门口遥遥地喊道。几位女子嬉笑着看着他,有朝他抛眼风的,也有向他招手的。 “诶呀呀,这不是、啊,好像不是学长。” 绯衣男子对一边的女子耳语了几句,那女子轻笑着抚了把绯衣男子的胸口,细声细气地朝贾诩说道:“你的学长要你靠近些,他认不得你是谁。” 这地简直是盘丝洞窟,再往里走几步,脂粉气和酒气蛛丝似的缠绵绕上。贾诩不敢抬头看,只死死地盯着地面,声音都带了颤:“学长,跟我一起回去吧。” “再近些,这才几步路?” 贾诩觉得羞耻,你觉得有趣,任谁都能看出绯衣男子与歌女们在作弄他,然而贾诩身负荀彧的委托,闭着眼走了几步要去拉绯衣男子。 几双柔荑般手夹着一双病骨支离的手扯住贾诩的手腕,将他带进了绯衣男子怀里。绯衣男子环住贾诩,染着醉意的双唇贴上了贾诩耳后的肌肤:“这不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吗?” “学长!你……!”贾诩立刻从绯衣男子怀中弹起,又羞又气,红了一张俊脸。 你了半晌没有下文,女孩子们笑作一团,屋内莺声呖呖,你同样笑得开怀,觉得绯衣男子的做法是你也会干出的。 “真是个纯情的妙人,相貌也生得好。”有大胆的女子朝贾诩飞了个吻,笑语盈盈眼波流转,“我喜欢这样的。” “文和如此讨人喜欢。那不如,一道来吧。”那支烟管滴溜溜地转向了贾诩,勾上他的小臂。 烟杆被磕飞了。贾诩沉了脸色,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然后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门被他狠狠拍上了。众人皆是一愣,旋即又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好几位歌女探头向贾诩的方向看。 你追到门口,听到绯衣男子含着笑带着醉对那些女子们说道:“小古板生气了。” 然后他被那群歌女推了出来,要他去找贾诩要钱。门扉重新打开,这人当真听了歌女的话,脚步虚浮地去追贾诩。你飘飘悠悠地远离了他,向一楼飞,就见贾诩被那妇人缠住了,她要他给钱。 这老实孩子从身上取出一袋五铢钱交到她手上,但妇人掂了掂,说是还不够,这么一磕绊,贾诩的脚步慢了不少,被绯衣男子追上了。 纵使在你看来,绯衣男子面目模糊,你依旧能感觉到他嬉皮笑脸地,确实没个正经样。 他没骨头一样挂在贾诩身上,对那妇人笑道:“就记在荀学长账下吧,可别逮着他了,他才第一次来。” 不顾妇人在身后的叫唤,绯衣男子一阵风似的把贾诩从楼中撮掇了出去。 歌楼外华灯初上,紫黝黝的天幕挂了一撇月影。长安的夜晚和白天一样热闹,街边商贩换了一波人,果品蔬菜、畜禽河鼋、水汤浆乳一并呈上了集市,月影与灯影下,商贩们吆喝叫卖,处处是热烈喧哗的气氛。 绯衣男子勾着贾诩的肩,在他耳边笑道:“你看夜市这般热闹有趣,不如文和给我个机会,让我带你一同游玩。” “不必了,诩不过是个古板无趣的人,学长要寻开心还是回歌楼找人吧。” 才刚丢了一笔钱财,还被人这般调戏没得道歉,贾诩硬邦邦道:“况且学业为重,不赶回学宫可不行。” 绯衣男子随性地窝到他肩发间,低低地笑:“难怪文若要你来找我。脸长得那么漂亮,性子却那么认真。” 这样的调笑加之先前的放荡行为,贾诩颇为不快地拧紧眉拉平唇。那人却捉着贾诩的手腕带他在夜市内穿梭,笑道:“美人美,但月色也美,我今夜就是要赏两种美。” 微妙地,你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贾诩完全可以将自己从他手中摘出,但他没有,你也许该提醒贾诩,但你也没有。如此这般,贾诩就被拉着走了。 常逃学去歌楼买醉的人,惯会游玩,绯衣男子笑微微地扯着贾诩,七扭八拐地四处转。先是叫停了一位卖玩物的货郎,从他的推车中取出鲁班锁给贾诩,然后又是在一位摊贩那要了三袋浆液。 一样是孩童玩的玩物,一样是奇特的饮品,贾诩端量了好一会,眉峰是不蹙了,神色依旧不算好,说道:“学长,该回去了。” 绯衣男子晃了晃那袋椒浆,咬破口子吸了一嘴,被辣得直吸气:“学宫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夜市错过了还要再等到明天。” “别那么严肃了,你也尝尝看这个。” 他笑着将手里的椒浆送到贾诩唇边,用力一挤,琼浆落了大半到贾诩衣裳上,剩下的小半进了口中。贾诩措不及防地被灌了一嘴辛辣的饮品,呛得满脸通红,止不住地咳。绯衣男子在一边哈哈大笑。 椒浆冲鼻,贾诩唇角眼尾都被辣得染了红,眼里要掉不掉地悬了几滴泪,他抬眼去看那罪魁祸首。你和绯衣男子同时一愣,又同时伸出手去拍贾诩的背,一瞬间,你的手和他的手交叠在了一起,手心一烫,你倏地收了回来。 绯衣男子拍着他的背,递了一袋新的浆液。贾诩怀疑地看着他,那人哄道:“是甜的,能解辣。” 说着,他喝了一口给贾诩看。贾诩半信半疑地就着绯衣男子的手饮了下去,喉结滚动,浆液落下,他喃喃道:“甜的。” 那是一袋桃浆,十月的桃子熟烂软甜,酿成浆也带着秋天的风味。绯衣男子笑盈盈地又喂了一半给贾诩,剩下的自己分了:“长安夜市有趣吧?老闷在学宫多没意思啊。” 贾诩才刚皱眉,那人察言观色笑道:“知道了,看在你刚才替我付钱的份上,逛完夜市就回去。” 然后他去牵贾诩的手,贾诩一动,没有挣开,宽大的袖袍罩住了他们交握的手。这人领着贾诩在每个货店前乱逛,他颇有人缘的样子,好几位摊贩都认得他,还有女子送了他自己炙烤的羔rou。 暖黄的烛光流淌,即便是臭着脸的贾诩都舒展了眉目,神色软了不少。适逢远处歌女在回廊弹唱,曲调悠扬。他们在清亮的吟唱中缓步向学宫走去,怀里都攒了不少东西。 绯衣男子把包裹往肩头一甩,找出颗橘子慢慢地剥,清香迸溅,果rou丰盈。有瓣橘rou递到了贾诩面前,绯衣男子将大拇指轻轻按在贾诩的唇珠上,果rou在唇边滚了一圈,最后被送进口中。 汁水淌在唇齿间,是酸甜的。 一曲终了,歌女拨动琴弦,开口唱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弦动了,心乱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