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留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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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看江赖静,与他对视,眼中都透露出明白事态有点严重。赶紧下了车,站在月台上,翻出地图与时刻表,研究地铁路线图。 「臭小鬼!」江赖静接到电话,听到话筒传来笑得很狂的学生们,「在吃饭?都有在吗?好,很好。我跟凤信等下就坐车回去。什么?喔,我会注意安全,你们也是。都给我小、心、点。」最后一句说得特别别有含意。咬牙切齿。 江赖静回到凤信身边。「他们已经在吃饭了,走吧。还是要先吃完再去找他们?」 「…这里…有种怀念的感觉。」她梦囈般地轻声。睁大眼看着车站外的景色。江赖静抬头,跟着看出去,静静地站着。 是个小区,自成一格的住宅区,寧静且凛然,有的有着小车库与庭院,小马路,似乎一次只能通过一台汽车的宽度,大自然保有自由,凤信与江赖静走过一座桥,一个公园与邮筒,迎面看见一个大岔路,弧形大转角的墙面攀掛着一大帘的牵牛花,中央立着一根电线桿与路标。两双脚踩过路面上大大的停止标示,江赖静没有说话,走在择了一条路的鳯信旁边。 夕阳西下,金色光团被包裹在厚厚的浅灰云里,绽放饱实的光晕。 一道狭长的篱笆后头是一大块草坪,上头有两三棵大树环绕着几栋瘦瘦丁香灰的建筑物,这个社区一样安静。 「那间是我家。曾经住过的…。」凤信认出来其中一间建筑,她伸手指出。 面对小路的这间瘦长房子是一个四层楼高的公寓,进入一楼前有段小阶梯与方形的外廊空间。其往上延伸直到顶楼的空间是,通往各层楼的楼梯。每一层楼梯都有对外的窗户。能看见窗框上面已经老旧刮损的细緻的花纹。 凤信站在公寓的正对面,突然呼吸急促,觉得有点晕眩,公寓的色调与蓊绿的草木融成一团,一个明亮的画面急跳出来。 明亮,且味道浓烈。夏天的艳阳让一切鲜明,茉莉,咖哩。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透过窗户看见一个少年试图攀上大树,然后公寓管理叔叔衝出来,要他下来。那个瞬间,少年转过头与她对到眼睛,同样在二楼的高度,他在树上,她在窗边。被发现偷看的她马上蹲了下来,紧扳住窗框,手指压在花纹上。耳边听见大叔问他话,他吞吞吐吐,大叔没听懂半个字。小女孩猛地抬起头,伏在窗框边再次确认,那个少年说的话与她的母语相似。 那个小女孩就突然出现在大树下,与大叔对话,站在大叔与少年两人之间。 「哥哥,你在拍什么?」她问。 少年听见她说中文,有点吓一跳,「我、我在拍鸟巢。」 「鸟巢是什么?」 「呃?那个…就是小鸟的家啊。」 小女孩立即明白过来,转头跟叔叔说日文,少年还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相机,递给叔叔看照片。证实他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叔叔说很危险,不要再爬了。」她回过来说。 少年听了点点头。叔叔要他们进来公寓里,自管理室里拿出一盒饼乾与两瓶牛奶给他们,看着他们坐在洒满阳光的阶梯上吃着。 「小meimei,谢谢你。」少年说,意外一个日本小女孩会说中文,「你中文说的真好。」 「我还会写喔,」小女孩有点得意,从小揹包里拿出纸笔,扭开笔盖,一笔一笔开始写了起来。少年倾身探头看。静静地,在薰风与蝉鸣中的两个小背影,只剩下专注。 「…凤…信…?」小女孩的手离开画册,少年读着纸上的字。 「嗯!凤信!我叫凤信。」小女孩灿灿地露出缺了一个牙的笑容。「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爸生气的时候,他会叫我江赖静。」他微笑。「要不然,平常都是叫我静。」 「静,静。小静身上有茉莉花的味道。」凤信倾过去,「好香。」 小静有着可以覆住耳朵的长发,但对女生而言那算短发,在男生中可以算是长发了,穿着白色短袖上衣,脖子上掛着重重的黑色相机,靠近一点,会闻见淡淡的花香。 他低下头,探手进口袋里,拿出被压扁的小花朵,凋落了几片花瓣,躺在他的手掌上。依然香喷喷,散发甜味。 小静与小信对看,露出明媚傻气的笑容,日光在草地上的叶影旁一小点一小点晃动。 后来小静才知道,凤信放学后,常在二楼楼梯间等爸妈下班。爸爸凤毓蓝是工程师,mama方日棠是钢琴师,夫妻俩皆是台湾人,因为凤毓蓝的工作的关係,夫妻曾居住在日本,在妻子怀孕时,回到台湾待產,在凤信出生后,夫妻俩带着她不停往返台湾与日本两地,之后在凤信一岁到六岁时一家三口长居日本。日常会以中文对话,教凤信简单的中文。 后来,那个楼梯不再有寂寞等待的回忆了,小静会陪着凤信。陪她唸绘本,陪他玩相机。 正要升上国二前的暑假,十三岁的江赖静与父亲来到日本,因为父亲的研究工作而停留在日本,他喜欢拍照,父亲在工作时,他拿着相机随处打转,爬上凤信家前的大树之前,他已经拍了三百多张照片。 小信有着细柔的短发,长度到肩膀,对班上的女孩来说算是短发,有时候爸爸会帮她绑小马尾。明白的情绪表达,不怕生,穿着浅棕色细条纹衣,阴天时喜欢穿着雨鞋。 自绘本上抬头,瞥了一眼小信的脚,小静微笑,她果然穿了橡胶雨鞋。 「小静,这个字怎么唸?」 「斯。」 「斯…艾维斯。」小信顿了一会,翻了几页,「然后她就发…了。」 小静笑了出来,「飆,发飆了。生气的意思。」 许多像这样的午后,他会教她读中文字,而她则会教他日文。 「小静,这个故事是在说什么?」小信有点没耐心了,啪地把书本闔上。 他调整姿势,看了一眼那本绘本,盯着楼梯间窗外的阴天思忖。「嗯…好好地接受死亡的事实吧。」 「说再见吗?」小女孩的解读。 「应该也可以这样说。」他偏头想了一会儿。 小信低下头,变得低落,「…小静,mama说我要当姊姊了,生meimei之前,要坐飞机回到爷爷家,爸爸说奶奶身体不好,这次回去之后,可能就不会再回来这里了。可是…可是我没有小葵的帮忙就不敢抓泥鰍了!」 小静微笑,为她的天真而心暖,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可奈何,他拍拍她的头,「你今天吃了咖哩吗?好香啊。…肚子有点饿了。」 小信依然低着头,小静看了看她,安静了一会。 「小信,你知道再见的意思吗?」 她抬起头看他。 「再见。再一次见面。」他轻声说,「再见。再一次见面。」 与她的眼睛对视,微笑。窗外开始下雨了。 他们两个跑出公寓,跑进雨幕里。小信举高双手,在湿漉漉、软烂的泥洼上跳跃,雨水浸湿了他们的衣服,模糊了他们的视线。小静拍下了小信用力踩踏雨鞋的样子,拍下了四百多张照片里的第一张人物照。 小信与小静,在那场雨后就没再见面了。 雨水把一切都冲淡了,公寓与草木的顏色都回到了正常。 顶上的路灯亮了,公寓的几扇窗口透出光线,能听见几个模糊的对话与碗筷的清脆声音。 凤信自回忆里醒过来,失去明媚的阳光,回到冬日的现在,觉得更冷。 「小信。」 她回过身,注视江赖静的眼神有点可怜。「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刚刚。其实岔路口的那边就觉得熟悉,哇算一算,好像有十五年了。」 「…老师就是小静啊,终于跟小静再一次见面了。」凤信轻喃,想起她小时候就曾无数次叫老师的名字,心口不禁一缩。 「你说什么?」 「老师小时候正经多了!」凤信跑开。 他追着她,凤信被某个东西吸引,驻足停在一家透出暖系灯光的小店前,就像在晚上工作的太阳,他们站在漆黑的夜色里,揽进了暖意。入口在店面的中央,门两侧的灰墙面上各有一大片木框的玻璃橱窗,窗台下有几个盆栽,抬头一看,上方有一长版的横木,在最边边简洁掛着立体字面小小店名。 bosquedeatocha阿托查森林 他们踏过小铁板斜坡,站在屋簷下的高挑天花板玄关处,拉开木框玻璃门,到处都是唱片,像瓷盘一样,掛在墙面,排列在大书柜、展示架上。空气中飘着甜甜香味,一些小巧的蛋糕摆在柜上。 吃了几个日式糕点,凤信在店内探索,阅览唱片上的文字。她越过一个摆在木柜里的黑胶唱盘。 店里流洩出慢板旋律的歌曲,歌词听起来是法文,成熟的女嗓,带点嘶哑中音,随着歌曲的起承转合,詮释不同力道的感情。沉缓,顺服于人生,终于好像要将感情喊出来,又渐渐缓和下去。继续转圈吧。 凤信听出了几句歌词,法文中的英文。跟着音乐,跟着感觉,脚带领着身体,轻轻地往前再往后,反覆着,「we&039;reallinthedance.」 weallgoroundandround. pantnersarelostandfound. lookingforonemorece. alliknowis, 江赖静拉住凤信,以免她撞到一个杂志架,就差那么一点,她露出好险的鬼脸。他们开始跳舞了。凤信学着江赖静,很缓慢轻柔,重复同一个舞步,旋转,旋转。直到他们撞到彼此,江赖静扶住凤信,轻轻往右,转了一个小圈,又一个。 「喔喔,糟糕…糰子好像要吐出来了。」江赖静慢下转圈。 「哈哈,呼…头好晕。」凤信说。 她靠着江赖静,缓解晕眩。江赖静慢了几秒才意识到,凤信的额头正抵在他的肩窝上,她的右耳碰触到他的脖子。 冰凉的。他吞了吞口水。 凤信自他的肩上抬起头,看见柜檯后的年轻老闆跟着旋律,左右摇摆着头,「好险老闆没有看过来。」她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并往后退开,露出淘气微笑。 江赖静松开的手摸摸鼻子,轻咳了一声,也看了一眼老闆。 刚踏出阿托查森林唱片店,凤信看到一株小草上有一点白色,仔细一看,像发现什么宝藏一样,直挺起身要跟江赖静说。 「老师你看…。」 突然一个温暖的东西罩住她的头,老师的手碰到她的后颈。江赖静把毛帽脱下来给凤信,他帮她戴好,调整着,把她的耳朵藏进他的帽子里。 「好了…。你刚说什么?」江赖静退一步,满意他的杰作,看着她。 凤信心跳漏了一拍。「那、那个…雪,下雪了。」 他们抬头往上看。 很小很小的白点,一开始是轻柔飘悠,缓慢稀少,渐渐地一大片一大片的,急速地落下,四处飞驰。整个空气中都是雪,听见雪落在外套上的声音让凤信笑了出来,在她笑得仰起脸来时,一小点雪落在她的鼻尖上。 江赖静望着她,觉得自己所有东西都在她身上。一些抽象的东西,像是心、灵魂。 「你喜欢我吗?」他问。 凤信呆愣看着他。江赖静自己也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意识到自己是用法语脱口而出,觉得安心的同时,他轻笑哼出一声,彷彿觉得自己很可笑,视线又往下…。 「喜欢。」把他惹人怜的神情都收进眼里,凤信点头。 江赖静很快地抬起眼,惊讶小信听得懂,听见她的回答让他颤抖,然后他靠近她伸手抱她。 凤信看见他的眼,激动却又带着胆怯,她眨眼的那个瞬间,老师的手在碰到她的肩膀之前就停住,缓缓放下。 江赖静只是仔细轻柔地注视她,在这短短的几秒里,凤信感觉到有种微妙的氛围,但很快地就转变成詼谐,在她发现江赖静的眉毛、睫毛上搭载了空中的小雪花之后。她喷笑出来。 雪花扎进江赖静的眼,他揉眼睛,「喔,这雪…真的实现了呢,你的祈求。」 看见老师这样可爱的举动,她绽出灿烂笑容,点头,「嗯!」 他们走回到车站,却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出去,就像几个鐘头前一样,静静地站在彼此身边,不同的是,他们凝视的这个小区已经是夜空垄罩,数个窗口透着点点灯光,晕橘路灯洒在在暗绿色的树叶上,沉浸在不断快速落下的雪幕中,雅緻静謐地像是耶诞卡片上的小镇。 凤信安静地向这个小区道别,这个她曾住过的地方,这里秘密地保留了她的一小段童年,她转身进入票口,把重新拾回的童年回忆带走,跟在小静身边。 「齁。老师你们终于回来了。」 掀开暖帘,店里坐满人,几处坐着熟识的人,在凤信与江赖静入座后,班上的同学们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江赖静走过去质问谁是主导者,大家闹哄地互相推託着,凤信加入他们。 法语班的同学们已经吃到第三摊,大伙桌前剩下残杯馀菜,进食的速度都滞留,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啤酒,在凤信他们吃完文字烧时,谈话已变成沉默中的点缀。 大伙都累了,他们到落脚处—一家旅店,玛融跑去串门子,凤信环视房间,看见她的随身小包露出一角暗色毛物。她起身离房。轻敲老师的房门没有人回应,去过澡堂问过,也没人看见老师。凤信越过安静无人的小饭厅,踏上另一条走廊,终于看见老师的身影。他靠在一个柱子前,看着前方壁上的方框。 凤信来到他身边,原来老师在看一张相片。 「小静到现在都还有在拍照呢!真厉害。」她说。江赖静回过头给她一个微笑。 两人视线再次回到方框里,那是暖色调的相片,透着南欧气候与城镇的氛围,视角是同一个高处拍过去,几栋粉橘色的建筑,其中一间的顶楼,有个长型露天空间,一群人坐在那儿吃东西、做料理,相片的左方透着午后的阳光,照耀整个画面。 「西班牙广场…。」江赖静指着。右下角写着,罗马。 他们身后的一列玻璃窗櫺外面,还在下着雪。交叉回旋的一片白茫。 凤信看着老师,感觉着心里的某种情绪,存在感强烈,且懵懵懂懂的,虽然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份情绪正在累积膨胀着。 「老师,你知道吗?今天想起小时候的事,我好开心。」她说,「因为那是我们共有的回忆,而且通过这个回忆之后,我们…是平等关係…。」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不确定,她不知道老师是否会愿意让她靠近他。 不敢看老师,她想起拿在左手的毛帽,突然如获至宝似的,开心地举起它。 「啊这个!没有吸到食物味道喔。我把它放进包里了…。你闻闻看…。」凤信把毛帽还给他。她微靠近他,把毛帽缓缓凑近他的鼻子。 她与他之间相差十一公分,却不小心手指背碰触到他的嘴唇,这样看起来就好像,老师在吻她的手。 凤信觉得这一瞬间好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与心脏,脸颊变热。她赶紧把手收回来。 江赖静的手像是突然变成他人之手一样伸向她,但他赶紧迫使自己转过身,把头撞上墙壁。 凤信急着靠向他,一边忍着偷笑。 「…这样…好多了。」他表情痛苦地揉着头。 隔天下午,法语班一行人在上个景点与下个地点的移动过程,他们正越过一个平交道,江赖静回过头看学生,往回走去驱赶落在零散队伍的后面的学生们加快脚步,跟上进度,有几个人在平交道噹噹的铃声响起时,快速衝过去,通过到对面。跟着前头的人先往预定休息的地点去。 凤信与江赖静等在缓缓放下的栅栏外,看着对面缓缓走远的其他学生。噹噹声消失,电车自右边的远方驶过来。 昨晚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可能是不够冷,雪在深夜就已经停了。而今天清晨展露了一丝阳光。 凤信拉了拉背带,转头看江赖静。看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 「老师总会露出小狗的表情,让人想疼。像昨天电车上睡过头,醒过来的时候,还有在阿托查森林外面也是…为什么会这么像小狗?好想疼你。怎么办?」凤信拧眉揪心地看着他。 江赖静看着她,露出被打败的表情,发出无奈痛苦的喔一声。电车驶过他们面前。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不要再这样了…。」江赖静轻喃,伸出手臂,这次不再犹豫了,拉过她的小巧圆形的肩膀,紧紧把她拥入怀中。碰触在一起的那个瞬间,他叹了一口气,多满足。她的脸蛋正贴着他的下巴处。 时光像是静止,老师的味道很香,怀抱很暖。凤信伸手摸摸老师的发,老师好脆弱的感觉,很急切的疼痛自她心里涌出,好像已经累积了好长一段时间,那疼痛感袭来的力道既猛烈又真实。凤信喉咙发出一个小声的呜咽,用力拥抱老师,想把疼痛全都抚平。凤信心中有一种感觉像是要衝出来似的,有种像是要把全部都给他的感觉,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想要他快乐,想要疼爱他。只要他好。 「小静,好香。」她闭上眼。 「jet&039;aime…」江赖静情不自禁地说出来。他把她纳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动作慎重,非常珍惜,彷彿只此一次机会。 她才是他的小狗狗。 白光暖阳自电车车厢表面折射在他们身上,耳边听见轰隆隆的电车声开远。 衝动随性的两夜日本旅行结束了,法语班从东京回国后,时间很快地溜走,越来越寒冷,一方面期末考也已经结束,寒假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