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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别……别扯我耳朵……”兰不满地叫嚷着，她被迦楼罗老夫人拧着耳朵一路从客厅拧到了房间。 路上的仆人都纷纷低头停在原地。 “三小姐又要被关了……” 几个大胆的女仆张望着小声讨论起来。 “听说老夫人把那件兵器都送出去了……” “送谁？” “当然是那位兰小姐之前追求的……” “咳咳。”管家带着警告的咳嗽在她们耳边响起，吓得她们手忙脚乱地装忙起来。 “我希望这个府邸里不要有过多仆人的声音。” 迦楼罗老夫人一进门门外的仆人就识趣地把门关上，并带走了钥匙。 “祖母，我说了，我不想……” “不想做女人？还是不想做迦楼罗家的孩子！”老夫人厉声问道。 “我只是暂时不想，不行吗？您就这么急着把我撵出去吗？” “你穿男人穿的服装，骑男人骑的马，打男人打的马球，现在还像个男人一样不想结婚，你是要把迦楼罗家的脸都丢尽！”老夫人呵骂道。 “对，我让家族颜面尽失，当初我的母亲也是这样吗？所以导致您连她的名字都从来不告诉我……” “啪”地一下，一道重重的巴掌落在兰脸上。 “不许说你的母亲！”老夫人训斥着。 兰捂着脸侧着头震惊了几秒，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把脸转过来：“祖母，您就非要把每个人都修剪成您要的样子插进您的花瓶吗？” “没错！迦楼罗家的女人只能有一个样子！这是千百年来迦楼罗繁衍生息的基础！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男人有男人的位置，女人有女人的位置，都像你一样世界就乱套了！” “祖母！为什么！”兰激动得发抖，她也大声地喊叫着，“我们信奉的神明可没有要求我们只能待在不是我们选择的壳子里！” “听着，兰?迦楼罗”，老夫人平静下来，带着毋庸置疑的冷厉说道，“只要你还在伊甸园一天，哪怕我们侍奉的神明跟身上的毛孔一样多，你都得听那个不知真假的主神对你的训诫！” “如果你要享受家族的荣耀，就要承受家族给你的责任。你要是想要所谓的自由，你就该去街上做乞丐。” “想做男人？下辈子吧，你这辈子都是女人！” 老夫人走了出去，随着钥匙插孔的声音，把兰和那些话语一起就锁在了房间内。兰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回过神来，眼神慢慢黯淡下去，这个高塔一样的女孩仿佛被抽去了几块重要的砖块，摇摇欲坠。 她的背微微佝偻起来，缓缓低下头，眼里充满了不安和悲伤。随之而来的是胸口涌起的酸楚，压得她喘不过气。 “兰jiejie好像很久没来学校了，你有她消息吗？” “你问我吗？你可是大贵族，你们大贵族之间都没流通的消息怎么可能流通到我们小贵族耳朵里。” 龙华一边帮自己收拾东西一边帮趴在桌子上的莉莉收拾。 “我是想说，你们学生会没有她的消息吗？比如她走之前留下的字条、口信？” 莉莉把手垫在下巴上，没有焦点地目视前方。 “很高兴你把我当成了学生会的人，可惜我还没进，最近我也问过那些学长，他们都表示兰像突然消失了。” “那会长……” “哦，这是春季学期的事，等冬季学期这批毕业生都走完了，会有一个老师暂时代理会长，直到内部投票选出会长。当然，这个老师不会有投票权。” 龙华说得细致得让莉莉觉得他已经在里面偷偷任职了。 “他们毕业生都是这样”，龙华接着说道，“修满学分就走了，所以经常有突然消失的人，学生会的就还要交接下工作。有个人还因此写了部小说，叫《消失的学长》，因为里面太多涅柔斯的生活细节，被王室列为禁书了。” “不用太在意，也许学姐见家族给她介绍的结婚对象呢，或者已经在备婚了也说不定。女孩们长大了都是这样的安排。”龙华拍了拍莉莉的肩膀，他已经挎上了两个包。 莉莉感到一丝不安，联想到兰上次穿着男装混进马球赛被禁足，她不知道哪个更严重。 兰失联的日子过得很漫长，漫长得莉莉第一次用“熬”来形容度日。 塞缪尔忙着给他的葡萄园过冬，亚伯忙着给他的花园过冬，莉莉忙着给自己过冬，而该隐就是冬天。 当雪球砸到莉莉脸上时，莉莉才如梦初醒般。 “圣诞快乐！莉莉！”塞缪尔又抓起一团雪朝着莉莉砸来，莉莉来不及躲，雪落到了她的脖子里，她冷得一激灵。 “圣诞快乐，莉莉。”亚伯帮她拍掉身上的雪。 “圣诞快乐，亚伯。你拆出了什么礼物？” “是mama的笔记，我以前跟父亲大人提过，没想到他真送给我了。” 莉莉惊讶得嘴巴微张：“那可是mama最重要的遗物。” “mama留下的痕迹不多，那本笔记确实对于父亲大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亚伯用手指顶了顶眼镜，声音里带着喜悦，“我真是没想到，父亲能舍得给我。更重要的是里面有很多mama记载的关于植物如何帮助人体的知识。” “这真是太棒了！mama肯定也不希望这些知识失传。” “你们在聊什么？” 莉莉看到该隐走过来，她下意识走过去：“哥……哥哥？” 当该隐身后那个亮黄的人影走出来时，莉莉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就跟她迟疑的步伐一样。 那个亮黄的人影笑吟吟地贴着该隐，她一只手扶在该隐的手臂上，她靠着该隐站着，仿佛一对新婚眷侣。 “哎呀我还以为小说里的璧人跑到现实里来了呢！”龙邕摇着扇子走过来，“原来是一对如此般配的人。” 一个雪球砸到了该隐和龙柊之间，他们二人一齐回头，鬓角都带着雪。 “哈哈！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哪两个婚前偷情的青年贵族呢！”塞缪尔大声说着。 该隐皱起眉头看了看周围，不少在花园散步的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他挣开龙柊的手向塞缪尔走去。 “是吗？我还以为王宫里混进来哪个街边地痞了呢！”该隐说着突然蹲下抓起一把雪，用投标枪的姿势精准击中塞缪尔面门。 塞缪尔晃了晃头睁开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地痞都能打中你，看来你高贵的血统跟地痞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言语间，他又搓了一个雪球砸向该隐。 该隐一个侧身将将躲开，他蹲在地上一边说着一边手下动作不停：“你是要挑战我吗？身上流着一半肮脏血液的杂种。” 该隐的雪球擦着塞缪尔的肩膀而过，塞缪尔立马着手攻击：“哈哈，是的，我身上流着一半跟你一样肮脏的血，欢迎来到痞子的世界跟我一起玩肮脏的游戏！” 塞缪尔改变攻势，不再用雪球这种低频率的攻击，他突然转身蹲下，背对该隐，正当该隐纳闷之时，塞缪尔扬起漫天大雪直扑该隐。 塞缪尔双手不断向后刨去，就像某种四脚着地的哺乳动物一样，飞扬的雪尘把该隐笼罩其中。 “哈哈！傲慢的小鬼，改改你那狗眼看人低的毛病！”塞缪尔边刨边往后看，该隐被一阵一阵的雪尘逼得手挡着脸节节败退。塞缪尔乘胜追击，边刨边往后退，如同一阵暴风雪追着该隐而去。 “狗？你现在这样的姿势才是刚好符合你那一半野狗血统！”该隐转身跑出“暴雪区”，他向周围扫了一眼，一下拔出真奈腰上的长刀，正当真奈想追过去时，只见该隐用刀挑起地上的雪，再在空中用刀柄像击打板球那样打向塞缪尔。 塞缪尔哎哟一声，回头一看该隐像个雪球发射器一样，挑起的雪球一个接一个，毫不留情地打向自己。他吓得赶紧加快速度，这使他更像某种四脚着地的哺乳动物了。 “让你看看不用野蛮的方法是如何征服野蛮的，你这头暴食的猪！”该隐手上的长刀快得舞出幻影，他仿佛有一千只手在投掷着雪球。 “这两个人……”亚伯看着他俩无奈地笑道。 “这位塞缪尔大人，还真是……”龙柊捂着嘴巴发出两声轻笑。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些甚至停下脚步，一副想要过来仔细观看的样子。 “我们不用告诉爸爸吗？”莉莉看了看围过来的人，担忧地问道。 “不用，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亚伯把莉莉的手挎上自己的胳膊，朝着王宫前庭走去。 “我们真的不用去通知爸爸吗？” “不用，让他们两个受点教训是好事，说不定就和好了。” 亚伯带着莉莉在教堂门口停下，冬天的夜幕降临未临，教堂的大门在墨蓝色的天空下发出温暖的黄光。 “在黑暗中行走的百姓看见了大光，住在死荫之地的人有光照耀他们。” “你在说什么？”莉莉不解地看着亚伯。 “以赛亚书9:2。”亚伯站在发光教堂的门口，像是看到圣光般。 亚伯转头看向莉莉，“要进去教堂吗？我知道你对宗教不感兴趣，但是说不定圣餐已经做好了，毕竟现在离晚餐还有些时间。” 莉莉和亚伯一进去就看到忙碌的一群女人，想来这就是托米丽司经常说的嬷嬷。 一串串彩灯和冬青装饰环绕着柱子，烤rou和甜品的香味从圣坛上飘来，圣诞上已经摆好了圣诞布丁、烤火鸡、火腿、土豆泥，还有散落的姜饼人夹杂其中，像神突然变出来的晚餐。 托米丽司正端着一盘圣诞蛋糕放到圣坛上，她看见莉莉又惊又喜，向两边瞟了几眼就朝着莉莉跑了过来。 “莉莉！”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亚伯，“大人，你怎么来了？” “这是王宫，我们在自己家里的任何地方都不奇怪，不是吗？”亚伯微笑着说。 “是的”，莉莉表示认同，她走到圣坛面前，”原来每年的圣诞节都这么丰盛吗？” “圣餐，这是耶稣诞生给基督徒带来的福音。以此行，纪念我，不过这是耶稣在最后的晚餐说的话。” “路加福音22:19。”托米丽司补充道，“我这脑子，幸亏还记得！” “耶稣说过的话都要背下来吗？”莉莉问道。 “不止，还有关于圣子的全部故事。” 托米丽司点点头：“可难记了！每次嬷嬷们突然choucha时我都紧张得要命，真希望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乐谱。” “乐谱？那些蝌蚪一样的东西？”莉莉想到以前mama教她时那些密密麻麻看起来都一样的带着尾巴的东西，还分要莉莉分出它们的区别，她顿时一阵头疼。 “噢那些美妙的音符，就像路上的人一样，站在不同的道，有不同的脾气。不戴帽子的大肚皮先生总喜欢站在原地，等拿着漏勺的妻子走了两步他才挪一步，叼着烟斗的先生比他们更快些，但也比不上脖子上系着丝巾的女士，噢她们太快了，相比起大肚皮简直是飞起来。” 莉莉听得云里雾里，但托米丽司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最终是亚伯打断了她。 “聪明的小姐，我很愿意继续聆听您在音乐上的智慧，音乐和绘画，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但此时我有另一个请求，您能否带我和莉莉去到后院看一看那些一直为我们吟唱上帝之音的孩子们呢？我想在圣诞为他们送上祝福，感谢他们为我们做出的贡献。” 托米丽司和莉莉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仿佛她们都认为她们共同的秘密被发现了。 “当……当然大人，只不过修道院大人们不常来，按理说这也不是参观的地方，但正如您所说，这里是王宫……” “那请您带路吧。” 亚伯和莉莉站在庭院里，周围忙碌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外来者。 亚伯走了一圈在喷泉池边上坐了下来：“这就是母亲大人以前喜欢来的地方吗？” 他用手抚摸着石灰石砌成的池边，眼睛盯着上面老旧的纹路：“这就是母亲大人执意要来，甚至不惜和父亲大人发生争执的地方吗？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样已经褪色的地方……这些褪色的石头……“ 莉莉坐到亚伯身边，她看着亚伯的眼神藏在过长的前额发下，她猜测着亚伯此刻的神情应该是不解，于是她说道：“mama不在意那些镀金镶银的地方，她还说要把礼堂的宝石都扣下来，不然都要闪瞎她的眼了……” “莉莉”，亚伯打断她，“你有好好看过钟塔吗？”他抬起头看向钟塔，“那是伊甸园最高的地方。” 莉莉觉得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有些怪异，但她还是随着亚伯的动作一起看向了钟塔。 “那座塔楼，以前叫巴别塔。”亚伯说，“我们这里很多东西都是在原先的废墟上建立的，那些古老的建筑遗骸……”，他看着钟塔，眼神微眯，有一种非同寻常的专注，“人类曾想比肩上帝，建了巴别塔，但这一举动惹怒了上帝，上帝认为这是对神权的挑战，它不容许人类的接近，于是它摧毁了巴别塔，并让人的语言分成了七种，使他们无法互相沟通。人类只不过想看一眼天堂，但是窥视，本身就是一种错。” “那么，巴别塔有多高呢？”莉莉问。 “九十一米，那是人类曾经达到的最高高度。”亚伯望着钟塔，“现在的钟塔是九百一十一米，许多人相信，天堂就在那之上。” 亚伯笑了笑回过头来：“但是谁又知道呢，说不定随着以后人类越建越高天堂也会越来越高。” “天堂”的钟声响起，十二时序女神准时从钟塔里出来报时。她们排着队从圆形钟面的圆心飘出，黄色发光的钟面如同一轮巨大的明月悬在空中，十二时序女神的动作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十二个月亮仙女沿着细细地金轮跳舞，她们身上轻盈的纱裙仿佛也飘舞着。 钟面周边是一轮V和I组成的符号，时针停在了象征数字7的金色符号上。 教堂的塔尖刺破夜空，银白色的雪花轻轻覆盖在塔尖和屋顶上，昏黄的灯光通过窗户给塔身度上一层暖黄。周围五彩的灯光还没登场，教堂此刻看起来就像雪地里一盏覆着薄绒的雕花提灯。 迦楼罗老夫人用她的手臂挟持着兰向教堂走去。 “这个教堂就像直插云霄的男根，男人们总是想方设法把把他们引以为傲的器官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 “是的外婆，您刚才对那棵圣诞树也是这么形容的。” “是的，但我用的是‘伫立的yinjing’，过一会儿它就要在头顶喷出倾泻而下的火花了。” “哦，祖母，我真不明白，您这样打趣男性也是传统的行为吗？为什么就不允许我不完全遵守传统呢？” “那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士该有的特权，不是你这样的年轻女士能有的。”老夫人理所当然地说，“只有经历过男人的女士才有资格对男性做出失礼的评价。” “这不公平，您以前在听到我把亚伯作为结婚对象考虑的时候还说‘等亚当家的老二什么时候会不用戴那长长的jingzi再说吧’，怎么现在我放弃跟他结婚的想法了您还不同意了？” 兰皱着眉头，但明显音量比以前小了很多。 “是的他现在已经摘掉那顶儿童帽了，以及，我甚至为了你的考虑把那件兵器都送给了我未来的孙女婿。”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您能否体谅体谅我？” “兰?迦楼罗”，老夫人携着兰一脚跨进教堂，“该做出体谅的人是你，我已经接受了你对于你自己婚姻的提议，并且因为看重你，我还如此看中亚当家的那个孩子，你应该知道亚当家第二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给你的选择。你应该学习学习如何不辜负亲人对你的好意！”迦楼罗老夫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要是再说下去，兰毫不怀疑她的祖母会从亚当手里要一把钥匙把她关进房间。 兰选择了闭嘴。 当亚伯和莉莉从教堂侧廊的走到中殿时，长椅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莉莉看到坐在前排的兰很兴奋，跑到她们面前却被老夫人抢先开口：“现在兰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女人，减少话语，是最重要的一课。” 老夫人的目光穿过莉莉，又盯着亚伯说道：“她在为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做准备。” “我们先坐下来吧。”亚伯拉着莉莉坐到了另一边，和她们隔了条走道的另一边，“我想我们直接出现在这，父亲大人就不会怪罪我们留他一个人享用晚餐了。” 果然，亚当进来的时候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亚伯和莉莉，他非常高兴，他站在圣坛上等人都坐齐，跟神父一起领导众人阅读圣经、福音宣读、祷告、祝圣……最后一起享用圣餐。 而直到兰离开，莉莉都没能跟兰说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