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巡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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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月都自那日起,便一直在下雨。 今年的雨比之前些年冬季还要多,封后大典那日仅仅难得的晴朗了一天,可接下来的月余,月都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钟离也知道,他的宝贝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三年前的暗算中了邪香与媚毒后痛失孩子,那之后达达利亚的身体便开始一蹶不振起来。他本就是个孱弱身子,禁不住如此虎狼毒药的摧残,而小产后因着他身体底子不好,一直都未彻底痊愈。起初还察觉不出什么异样,直到身子日渐虚弱……那时才发现,他的体质已经亏空的厉害。 三年的时间,达达利亚一直心里隐隐的有种预感自己此劫是度不过去了。并非他怨天尤人,只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个外来之人,而原主本应在后宫的那场大火里丧命却被他的灵魂取而代之,坏了原本的命数。 本就有违天理,现下看来,一切都是强弩之弓……达达利亚心中有几分坦然,然而每每看到钟离因自己咳嗽的睡不着觉时担忧的神情…… 他还是于心不忍。 …… 这日下了雪,入夜时边境传来捷报。凛冬时期边境灵王所领的大军还是大胜归来,平定了北境动乱。钟离带着这一战报来太极宫跟他分享捷报时,晚膳刚好上桌,今日热了锅子与rou片,鸳鸯两边的锅底汤烧的热腾腾。咕嘟咕嘟冒着青烟……隔着那腾腾升空的烟雾,钟离看到坐在锅子旁与胡桃说话的达达利亚,面色有那么几分红润在…… 他没有上前打搅,只是听达达利亚在一句句唠叨着胡桃。比如【那么冷的天少去京郊赛马。】,又或者【别叫香菱日日为你担惊受怕】,亦或是【多学学你二哥,稳重一点……】 胡桃是达达利亚心尖儿最疼爱的孩子。他与钟离很不幸没有孩子,而重云与胡桃也算是将就着填补了二人之间的遗憾。达达利亚爱重孩子至极,钟离很难不去想象若是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达达利亚会如何的疼惜自己的骨rou……胡桃今年已经八九岁了,颇有皇家公主高傲娇气的姿态。但更多的……她性子里的骄纵是达达利亚宠的。 “哎呀,是陛下来了。”人前,达达利亚不会叫钟离的名字。胡桃见到皇帝,起身恭敬的屈膝行礼。她口中喊着:圣人。接着,坐到了桌子另一边的圆凳上。钟离只是默默点头,接着把捷报的奏本递给达达利亚。 他翻看奏本时,从广袖里伸出的一双腕子很细,带着点羸弱的惨白。钟离心中一痛,然而却听达达利亚笑笑,与一旁的胡桃分享起前线战报。胡桃一听双眼发亮,接过奏本后细细品读,又深叹道:“大哥自从与嫂子成婚,行事倒是愈发稳妥了!” “你个小毛孩子还懂得评价你大皇兄?”达达利亚被逗笑了,执着筷子在空中虚做了个要锤头的架势。胡桃却挑眉一笑,又看向了走到母妃身边搂住他肩膀的圣人。只见他看自己是表情浅浅,然而眼神转到身旁达达利亚时却温柔缱绻。胡桃不语,只是拿起面前的玉筷,随手夹了块白切羊rou细嚼。 宫里的几个孩子早熟,重云也十三了,自十岁那年达达利亚替他在翰林院求了份【打杂】的差事后,这么多年也慢慢的从搬书本文件【升值】为了书库管理一职。重云性子稳,这样的差事起先看着毫无功劳可言,但经过他的一番规划翰林院那些陈年的存货也都被整整齐齐的归纳入册。 胡桃,今年才九岁不到,也开始有了她自己的小小理想。 用过饭,达达利亚体力差,早早地要进寝殿歇息。胡桃倒是留在了书库等着圣人。钟离哄好了爱人后才来到书库,瞥了眼男孩儿扮相的小女儿,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坐在龙案前抬了抬眉: “何事?” “圣人让二哥哥去北境押送粮草?” “不错,你二哥哥办事稳妥,朕有意交代些重要之事与他。以便他建功……” “我也要去!” 钟离抬眼看了看信誓旦旦的胡桃,那挺着小腰很是傲气的模样,半晌……钟离只道:“放肆。” “凭什么!二哥哥那样文文弱弱,随军送粮草路上不被人欺侮?!” “你比他还小,难道你去了,别人就不欺侮你?” “我不同,我会武功!”说着,胡桃对着空气来了套拳。 钟离嗤笑,孩子大了心也野。然而这也是正常的,在孤零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性子里便会早早的培养出责任感。胡桃早早的认清自己想要的,比之钟离当年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离叹了口气,又饮了一盏茶:“你母亲到了冬日身体愈发不好,你切莫闹了。春猎过后日头回暖,若是灵王大军准备归朝,朕再送你前去迎军如何?” 胡桃一听到关于母妃的事情便会懂事许多,她难过的垂下了眼眸,点点头。“大哥前阵子其实给我送了信,他说大嫂又有孕了……”说罢,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钟离,话到一半儿虽然止住,但意思她相信钟离能懂。 这么些年达达利亚的身子骨伤着了,再难有孕。而自大皇子魈册封灵王,空又被封为灵王妾妃后,仿佛着了子孙运一般成婚的第二年就喜得一子。这下前几个月灵王举家奔赴北境,原本北方生活苦,可现下……倒是又有孕事的好消息了。 钟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劝慰孩子早些退下回自己的公主府去。因为不是亲生孩子,所以胡桃和重云建府建的早。胡桃的公主府就在皇城根儿脚下,方便她随时进宫陪母妃。 可现下宫中接近落锁的时辰,她也不得不离去。今日没有带香菱入宫,胡桃便披了斗篷骑着马出宫…… 太极宫中,钟离独自一人品了许久的陈茶。 他嘴挑,陈茶到了年末基本上就不上桌了。届时用一些花茶或者白水,总之不能用陈茶的苦涩味儿委屈了自己。但此刻却全然不在意,他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仿佛想从一壶子陈茶中品出些新茶的气息似的。 达达利亚来时,只见钟离一个人落寞的坐在烛台边上,一斜角的烛火明光落在他广袖的衣角上,那手带着些薄薄的茧——正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手炉上挂着的一副络子。 这络子做的简陋不说还有些歪歪扭扭的,一看就并非熟手所制。然而钟离却非常的宝贝,可以说是爱不释手……达达利亚见他如此喜欢便又同样的缝了一副手袋,续了棉用来套手炉,这样一套刚刚好。钟离心里喜欢,几乎日日都要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么晚了还喝茶?”他小声的唤了,对方在听到后立马回头。达达利亚披着一件厚实的鹤氅,倒是不会着凉;钟离瞧他来了赶忙起身上前牵住他的手。达达利亚倒也没有真的虚弱到走不动路,只是一个人健康状态的好坏其实体现在很多生活的小细节上。 比如体力不支,比如气短。达达利亚现下看着还好,但一件事稍微做久了,他便受不住。 所以不能让他累着,不能…… 达达利亚被钟离抱在怀里,感受这个男人令他宽慰的温暖。钟离带着人坐在躺椅上,让他靠在自己身侧。“今年冬天真冷啊?”只听他有气无力的说着,钟离心里难受,但面上却是笑着的点点头:“是呀。” “想着也快到初春,届时紫藤花开,咱们还会去紫藤苑吧。你懂我的……”达达利亚冗自说着,还摸了摸钟离的手。 他话里的意思钟离了然,每年紫藤花开的时候他们都要一起住去紫藤苑。钟离到不嫌那里小,然而达达利亚却喜欢被花朵环绕的华美之感。只是花美却并不是什么吉利的花,在瀛洲国,那素来有物哀与凋零之意。 可是,钟离自然顺着达达利亚,他点点头;却听怀里人笑了笑,让他抱自己回床上。 太极宫在这三年里已经成了帝后的共同寝居地,这在史上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是感情深厚的帝后,也都是分宫住。 钟离对待达达利亚,可谓做到了真正的爱重、宠溺。 能够得到一位帝王全部的爱,已经是世间极难之事。 “陛下,答应我个要求吧……” “你说就是了,何必如此正经?”钟离一笑,二人躺在床上,他搂着达达利亚,手还点了点他的鼻尖。 可怀中人却只是不变的温柔莞尔:“陛下,天气回暖,灵王大军回朝后……陛下就立灵王为太子吧?” 钟离一听,怔住。抚摸达达利亚后背的手也停着。半晌他笑问:为何? “没有为何。陛下不是总希望我恃宠而骄一点?那权当是我在向陛下提要求罢……” 达达利亚决口不愿提为何。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连说两句话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一辈子想必就要看到头了,这不是悲观,而是认命。 从起初钟离还会鼓励他,说着等着他们的孩子降生;可到现在,竟是对此番要求全无任何的拒绝之意。钟离看了达达利亚很久,久到怀中的人昏昏欲睡,却只听他悲悯的一声叹息后继续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好,”他说,几分的虔诚和溺爱。接着在爱人的发旋落下轻吻。 空有孕的消息其实早早地传回了太极宫,达达利亚是知道的,也很高兴。平日里喜欢和人说道说道皇家还是孩子多点才热闹,还动手做了个小小的荷包……尽管他不会刺绣,养病在床的时候缝点东西的手艺还是学了的。古代但凡有孕皆是三个月稳了以后才放出消息,达达利亚作为皇后,须得赐下些什么恩赏方能体现御前对待灵王的重视。 而尽管他身体弱,还是把身为皇后的职责放在心上。恩赐不日便定下,一车的宝贝跟着前往北境的粮草大队一起北上,由二皇子亲自护送。 重云带着粮草货队离开月都那日,达达利亚很难得的微服出宫前去城门送他。重云年岁大,比之胡桃来讲与达达利亚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联系。其实说起来在宫里送送也就罢了,然而达达利亚也隐约意识到什么,遂执意要出宫送这一趟。 城门外风大,重云也不是个特别会说话的孩子,互相道别,达达利亚嘱咐了几句好好照顾自己;又将自己亲自准备要交给空的包袱托付给他。 重云驾马离去时,达达利亚冲着远方看了许久才打道回府。 车辇中,他止不住的咳嗽了许久,慧心不忍,一个劲儿劝他为何要走这一遭;却只见他摇头无奈的笑说:“总得道别的,我当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时间不长,到底还是一点缘分,我想亲自画上结尾。” “娘娘何必说那些伤心话?您还年轻,身体养养还是会康健的。” “慧心,我自己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他道,接着看到车窗外路过一卖甜汤的摊子,又转头对慧心说:“下去买一碗吧,不常出宫也吃不着。” 这月都的好,穿越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他也没有细细体会过。眼看着自己也快不行了,达达利亚心里尽是说不出来的遗憾。 甜汤是蔗糖与浅浅的果味儿,这一口混合的甜让达达利亚有那么几分喜悦。而这仿佛也成了他最后时光的一点点少数的快乐——只因,重云离去后不久,达达利亚的病情便开始恶化。他仿佛早早的预见这一点,非常平静乐观的接受,并在那之前特允胡桃在衡山的温泉行宫宴请自己的朋友度假游玩,把孩子远远支开。 他离开的那夜,月都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太极宫内灯火通明,原本还有太医跪在宫外候着侍疾,可晚些时候便突然都遣散了。钟离在寝宫的龙床边坐着,一手握着达达利亚那双有些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仿佛想把它暖暖。 “钟离,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达达利亚的精神仿佛好了些,靠在软枕上看着钟离,倒是不等他回答冗自说:“以前有个男孩儿被父母丢在了孤儿院,在孤儿院里他为了能让大家喜欢,所以很乖很乖。之后男孩儿长大了,学习努力,学校成绩好,进了最好的大学读书。可是他没什么钱所以到处去打工挣钱,最后因为过劳猝死……” 钟离听着,却在【猝死】那词出来时攥着达达利亚的手微微一紧。然而他藏得很好,随即温柔一笑:“真是天方夜谭的故事……” “是啊,那个男孩以为自己死了,然而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世界。还在那里邂逅了一生挚爱……” 只可惜,男孩没有那个命与挚爱相伴一生了。 后一句话,达达利亚没说出口。他只是释然笑笑:“所以你知道吗?钟离,我不属于这里……现在要走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钟离没有说话,仅仅是凝视着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的手腕。达达利亚总是一副虚弱苍白的样子,起初初遇时瘦削的身形便总是让人觉得心疼。然而那时他体质还不错,像个小太阳似的活蹦乱跳。就算失了孩子以后也每天开朗乐呵…… 常爷曾说:这皇宫是个钟灵毓秀的聚福之地,皇贵妃必然不会香消玉殒。 然而现下看来却是个吃人的地方。大红宫墙仿佛一张血盆大口,不容许一点光在它其中闪烁……吞噬着,贪婪的将所有的美好都带走,掩埋。 钟离知道,自己的爱人撑不下去了。他起身坐在了床沿,搂着人的肩膀,把人打横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双手搂紧了这最后的几分温暖。钟离的脸颊摩挲着爱人的额头。却感觉对方也在用了力气的回抱自己: “我听过一个……传说。人死以后会来到一条河,河边的船夫会给你一碗汤,喝了汤过河,在世的记忆就会全部忘记重新投胎……” 他的声音愈发的小,钟离痛苦的闭了闭眼,挣扎的想要控制眼泪滑出眼眶。达达利亚轻声呢喃:“到时候,我不喝那碗汤……也不跨过那条河。” 达达利亚的声音愈来愈小。而钟离感受着怀里的温度渐渐变得冰凉,绝望的紧紧搂住他已经瘦削的可怜的身体。将头埋在他身上,后又转而亲了亲他的眉间,双眼与双唇。 他的一生所爱,在他的怀里安然睡去。 …… 【壹】 21世纪,华国。 托马今日提前回家。路上买了一盒草莓,今日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尽管有男朋友但他还是想和家中的【男闺蜜】一起度过这一重要的节日。 他所居住的小区在首都三环内,男朋友包养了大半的房钱,剩余一点零头尊重托马的意思,让他自己每月还贷;以及一两百万级别的豪华电车也是托马全款负责……尽管男朋友亦是他的上司,可托马却还是根深蒂固的认为不能太过于麻烦对方。 车子在小区的私人车位挺好。他提着两大袋东西乘电梯回到家中。打开门是烤鸡的喷香气味儿。“达达,我回家啦!”托马说着,这时从一旁的复式楼梯旁窜出一个身影:“哟吼!” “凯亚?!”托马一愣,见他迎来,把手中的购物袋交给他有些惊喜的问道:“今天怎么你也来了?老公不说什么?” “今天是闺蜜party啊!”这时,从开放式厨房传来了达达利亚的呼喊声。不一会儿,只见他带着粉波点的围裙与隔热手套,手中端着一大盘烤猪排走到桌前把食物放好。“迪卢克前几天带着凯亚来华国参加会议,我们两天前还约了饭,那天你不是加班?” 托马恍悟,似乎确有此事,但是那天绫人少爷临时有个饭局他便跟着去了。又听达达利亚补充:“当时他听说圣诞节咱们一起过,就一定要加入。不过也带了伴手礼呢……”说着,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两瓶莱艮芬德酒液的新年香槟。 托马与凯亚不是太熟,然而凯亚却是达达利亚的大学同学。他与凯亚虽然小时候认识,但熟悉算是在达达利亚大四那年出事的时候,交往过后,却发现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出奇的志趣相投。遂三人是极好的闺蜜…… 晚餐在上桌过后,凯亚当惯了富太太,最会说话,遂在开香槟前祝了酒词,随着香槟瓶塞蹦出瓶口,三人举杯祝贺旧年的过去,亦是迎新。碰杯喝干就开始大快朵颐桌上的美食。达达利亚是三人中最会做饭的,所以托马与凯亚就负责在桌上给主厨吹吹彩虹屁。 电视上的新闻还没结束,这时插播一条博物馆展讯——【月海美术馆新年大展——《失而复得的空白历史》之轰动世界的岩皇墓墓葬品大展将于1月14日0展出至4月中旬。】 托马一边看着新闻一边问:“达达利亚,这是你们美术馆的展吧?还是你负责布置的?” 一说到展,达达利亚面上突然一滞,有些僵硬的笑笑:“对呀,怎么了?” “听说你明天之后还要去加班?” “……差不多吧。面向公众之前还有一次赞助商的宴会。” 说罢,他从一旁的台子上拿了两个信封:“对了,馆长让我给你们的邀请函,虽然神里总裁和迪卢克老爷应该都已经收到邀请了吧?”凯亚与托马双双接过,信封里是一张精美的金属镂空卡,卡是一邀请信函。凯亚点点头喝酒吃菜,而托马回应:“没错,少爷一定会出席。” 达达利亚抿唇一笑,视线却又回到了电视屏幕上,上面还在放着艺术展的展品写真…… 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沮丧与悲伤,尽管藏的很好,尽管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转而去与托马聊天。 可他的异色还是被凯亚瞧了去。 晚饭过后,托马被一通电话给吓得不轻,跑到阳台往外看——窗边正停着一辆银白色的阿斯顿跑车。他赶紧贴好信息素阻隔贴,换了身保暖的衣服拿着手机跑下楼。凯亚在阳台上的火盆里烧了两根木头,达达利亚则坐在他对面捧着热红酒慢慢喝着。 凯亚瞧着好友被热气熏得有点微红的脸,笑道:“你还放不下你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什么梦?”达达利亚一怔,看向凯亚。 却见他伸手指了指屋内此刻正放着晚会的电视机:“方才关于岩皇墓的展讯?” 达达利亚了然,随即苦笑:“你们不是不信吗?” “信不信的重要吗?只是你当时出事后醒来那么崩溃,我和托马想不信都难了。”凯亚耸耸肩。他身穿一件一字领的宽松毛衣,露着单边的肩膀整个人有种异域风情的魅惑在。他看着达达利亚:“不管你放没放下,你已经活在当下的时代了;也不管你在梦里经历了什么,都已经是回不的过去式了不是吗?” 被问的人只能拿着铁杆戳了戳面前的火盆,半晌才自嘲的嗤笑一声:“是啊——你说的对……” 凯亚,说的并不错。 三年前大四,他因为罐头厂下班后低血糖外加昏厥摔落地铁站的楼梯,造成了头部重创住院。而他一个孤儿,手机里并没有家人之类的紧急联系人。最终医院与警方翻出他微信里联系最多的两个朋友——一个是凯亚,一个是托马。 凯亚与托马两人是他孤儿院时的好朋友,三岁到八岁这五年里三人都睡一块儿。凯亚睡他身侧的床位,而托马睡在达达利亚上铺。可是八岁那年凯亚被当时还仅仅是个普通贵族的莱艮芬德家领养,自此大三角失了一角。又过了两年,托马的父亲生前效忠的神里一家少主人带着一份信物找上托马,有意承担起少年的抚养权。 十岁那年,三位少年便分道扬镳。 达达利亚算是三人中比较惨的一个,然而好在三人并没有断了联系。达达利亚在考上璃月大学后不久,凯亚还作为交换生也来了同一所学校;之后没过半年,托马也报考了璃月大学。 自此,三角重新聚首。 达达利亚出事时,凯亚和托马都被警局告知此事。托马与达达利亚在一起时间长,遂他做主在手术协议书上签了字。而凯亚则担负起照顾朋友的职责。 达达利亚脑部重创,手术后很有可能就要以植物人的姿态一直昏睡下去。凯亚和托马本不想放弃他,可人在躺了三个月后都毫无醒来的征兆…… 医生原本建议就这么放弃治疗的。 可三个月后的某天夜里,达达利亚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意识,醒了过来。 只是醒过来后的他仿佛变了个人,终日郁郁寡欢悲伤哭泣不说,还时常念叨一些陌生的人名:钟离、胡桃……这些人达达利亚此前都没有跟凯亚和托马讲述过,他们觉得非常莫名。 紧接着出院休息了一个月,达达利亚恢复了学业,想要继续把大四剩下的课程完结掉。也恰好是他回归学校与正常生活的两个月后,华国一则新闻打破了达达利亚好不容易养好的心理状况—— 当时恰逢华国华南区望舒市的月山郊地区发生6.7级地震,虽然级别高,然而震感最强的地方却是在山郊人烟稀少的地方,所以死伤并不惨重。只是这一震把高耸的月山震出了一个口,从那山裂缝处露出了一块面积庞大金碧辉煌的墓xue。 而这墓xue的发掘堪称轰动华国,只因这墓葬属于华国上下六千年历史中一段被【故意抹去】的空白时期。墓葬最先出土进行分析的文书记载类文物证明——这一段【故意抹去】的空白历史名为月国庆朝,而墓葬之主的封号岩皇,真名不详,墓葬乃是岩皇与其皇后的共同陵寝。 达达利亚起初没有看到这则新闻,可是同学之间径口相传,他在了解过后却情绪崩溃。那几天他没有来上课,闷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来。凯亚和托马在细细劝过又问过后他才说——在那三个月的昏迷中,他自身好像穿越到了一个架空时代,而那个时代就是月国庆朝。梦中——他是一位和亲进宫的王子,与当时的皇帝有过一段情缘。 托马是唯物主义,凯亚虽然学艺术有几分浪漫,却也不会相信天方夜谭的事情。 直到达达利亚说:陵寝里皇后的身份是个北边国家的外国人。 那之后不久,电视上的纪录片也揭晓——尽管陵寝内没有皇后的尸首,然而岩皇的皇后从记载来看,却是个来自于类似俄国民族的外国人。 这下子,凯亚和托马想不信都难了。 那段时间,达达利亚一直处于抑郁崩溃的状态。尽管托马二人对他的经历将信将疑,可达达利亚却不停的在说胡话,总是说着:我以为是书里的世界……为什么会是现实?!之类的疯言疯语。 之后没过多久,凯亚想让达达利亚去看看心理医生,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谈话与药物治疗后。他才逐渐恢复了正常,回归日常生活。 只是隐隐的,托马他们觉得达达利亚并不开心,他兴许治好了心病,然而却并非痊愈,而是在隐忍与压抑。把它看做是伤口,掩盖住,藏起来…… 三年,大学毕业后三年,算上新年的话已经快第四年了……达达利亚在毕业后选择去美术馆工作,正好就找上了现在的这间月海美术馆。而因着他的审美好以及能力强,成为了美术馆策展部门的展厅设计师。 三年,凯亚已经和曾经的兄长迪卢克结婚。而托马虽说没有与神里少爷有什么本质关系上的改变,但是早早不用抑制剂的他想必也已经和神里大少修成正果…… 只有达达利亚一个人,他容貌姣好英俊,追求者ABO三性都有,却从来没有属意过任何一人。托马与凯亚隐隐晓得原因为何,只是谁都不明说。 现下岩皇墓的考古发掘工作已经全面竣工。诸多文物也将在月海美术馆进行首次面相公众的展出。 旧年的最后一天过去,新的一年的第一天,达达利亚一大早为凯亚做好早餐,又给自己打包了一份手工三明治便当,带上便出了门。他现在住在托马以前的公寓楼。托马虽然也住在此处,然而多数时候都是跟神里大少爷一起同居。昨夜托马一晚未归,达达利亚出门来到停车场时还看到他那辆红色的电车停在充电桩旁。拿着车钥匙解锁自己的小Mini轿车后达达利亚驱车前往月海美术馆。 美术馆内,尽管新年假期闭馆日,馆内却依然热闹,只因大展将至,工作人员都在忙着筹备接下来的晚宴。 馆长凝光此刻穿着一身高级飒气的西装裙套装站在美术馆没口,看到达达利亚提着包和咖啡杯从正门进来,招了招手:“你可算来了。”她道:“赶紧放好东西,部门的负责人都需要走一遍展厅,看看还有什么疏漏的。” 达达利亚被催着,赶忙往办公层跑去。他在办公室里放好包又脱了羽绒外套。露出里面的深灰羊毛毛呢西装外套与九分裤,他穿着英伦复古,喜好老式的绅士风格,但又不老气,带着些少年感的乖巧与文艺。从衣帽架上把贝雷帽取下对着镜子带好后整了整头发,拿着Ipad走出办公层。 来到展厅门口时,凝光多看了达达利亚几眼,随后对身旁的第一助理甘雨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雇佣童工呢……” 甘雨不可置否:“达达看着太显小了啊~” 天知道达达利亚已经二十五了!正经的成年人啊! 走进展厅,入目的第一堵墙上是展讯主题:《空白王朝The Hallow Dynasty》,接着进入展厅内,先是史书与出图的瓶瓶罐罐生活器皿,以及对这个时代的文字介绍墙。 凝光对所有文物以及介绍板都细细看过了一遍并拍照留影。环视过展厅后对部分灯光又提了些建议,达达利亚一边坐着笔记一边跟在他身后。 第一个展厅主题为:生活、背景;第二个主题为:艺术、文明;而第三个展厅,也是最重量级的展厅,主题——皇权、尊荣。 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试图不让自己心绪凌乱。跟随着队伍刚要走进展厅时不巧,凝光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回头走到一旁接电话,而甘雨则对身旁的达达利亚说:“这次布展做的很棒呢。” “谢谢甘雨姐!” “别谢我啦,是你做得好……”甘雨带着笑意的审视着达达利亚的脸,接着说:“总集团那边对你的履历一开始还有质疑,不过馆长一直都特别看好你,这次录像影片发过去,集团也没再说什么了。”甘雨想了想,又道:“晚宴的时候,凝光的意思是让你来做开场致辞。” “我?!我……会不会不行?” “本质上是不行的,大场合应该是馆长致辞,不过你也知道,馆长是总集团董事长的外甥。她任职馆长已经遭受多方质疑是裙带关系……”甘雨解释了利害关系。又拍了拍达达利亚的肩膀:“馆长还是想培养你往更高的层面发展,让你在大场合露露脸,你以后也想在艺术馆行业往上爬吧?” 甘雨作为第一助理,实则在集团也有极高的威望。达达利亚的职工合同是与总集团签署而非单单只是月海美术馆,遂上升空间极高。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谢谢甘雨姐给我这个机会了!” 甘雨满意,点了点头。这时凝光有些焦急,拿着电话走到他们这群人面前:“今天中午午饭后准备一下!董事长下午要过来看看。” 一语众人惊愕,然而接待贵宾一向是宣发部门的工作,他一个策展与展馆规划的,完全可以不参与。 而且凝光的团队里基本上也都是些有背景的老员工,像他这样的是没资格参与到集团内部参观的。 小插曲也不能破坏了总体节奏,凝光接着带大家走展馆。快速的过了一遍后又商议了一些可以短时间改进的地方就放大家去干事了。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午饭时间,展馆内还有工人在调整灯光,而他拿着热水壶与三明治盒来到了第三展馆正中央的长椅上。 这里是他工作日都会来消磨午餐时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