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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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人走在静悄悄的夜路上。虽然已经连续几天忙碌不堪,但他还是不能休息,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买烟。之前的都抽光了。当他愈发深入地走进这夜色,并在夜色下看见那几具被踩成扁平状的香烟的残骸,以及那几点未曾停歇过的如沙似叶的玫瑰色火光时,才意识到自己吸烟吸得多么疯狂。 于是去买烟。 夜幕扭动着它那镶嵌着鳞片般微露银光的星星的黑色长裙。随着这扭摆的动作,神妙的满月也随之在裙绉间层层叠叠地浮荡,美如荨麻上闪光的露珠。又过了些时辰,凌晨更深,夜幕便拿满月作现成的银制圆勺,用星星熬成鱼汤,三两下捞饮成尽。星星消失了。此时,只剩一轮因为夜幕要舔舐勺上残汤所以被啃食半边的弯月,留在这片天空。 终于找到了一家还未关门的小店。鸣人给的是一张大钞。从来只在旮旯处做小本生意的店老板一边检验着钞票的真假,一边止不住笑意地问他哪儿来的票子。是稿费,鸣人说。老板哎唷一声,调侃道:“原来还是个大作家,失敬,失敬。”鸣人也跟着傻笑。 走出小店才刚几步,他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尖叫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老板的尸体。他开始向前跑。跑到了对面的巷口后,他估摸着是甩掉暗杀者了,便想放松一下,点了一支烟。火苗才刚碰到烟嘴就蹭地跳了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抓住后揠苗助长了。鸣人惊讶地甩掉了手中的烟,连忙拍掉袖子上的火,继续逃跑。 原来真有人这么恨他。大作家漩涡鸣人的逃亡时刻从这里开始。 唉,为什么这些人不能在白天追杀我呢?他这样想。要是能把所有痛苦都推迟到白天就好了,因为痛苦在黑夜里会倍加可怕,甚至会可怕到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他不喜欢。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民宿所装挂的翠绿色的遮光窗帘。在视线投过去的那一瞬间,窗帘变成了朝他扑来的绿黄色的飞蚁。类似于那种在白雪公主的电影中出现的、由皇后扮成巫婆后在暗室里搅拌的毒液的绿黄色——这部电影鸣人是看过的,电影票花掉了他不少大洋,不过电影本身只给他带来了一堆白眼和一腔无聊。飞蚁被他所击落,飘落的翅膀在路面上绽放着青提子似的光芒。 一百码远的地方,门口贴着招聘广告的无政府主义者养的狗吠叫起来。 “你和我不一样,”鸣人俯视着那只狗,叼着香烟,长叹了一口气,“我是野狗……我不奢求死在温暖的病房里,我只希望有一个归宿,一个在我远游后还能回去的地方。” 狗用无辜的眼神看着鸣人。鸣人哈哈一笑,摸了摸小狗的头:“不聊了。兜里没有吃的给你,就这么再见吧。” 无政府主义者的狗目送他离开。 鸣人又走了一段路。这段路上没有了幻化成窗帘的绿色飞蚁,却有着更多未知的挑战。他走到了一棵光秃的高大白杨树的投影下。干净的地面清楚地映出了所有枝枝桠桠的线条与形状,邻近的屋舍的房顶上铺满了月光。刹那间,杨树的陰影变成了雷区,纷繁的枝桠变成了战壕,静美的月光色屋顶变成了夺命之刃的反光。他陷入了一个约上百人的包围圈里。穿着夜行衣的忍者们排列成一片无法分辨出具体轮廓的连绵的黑影。此时此刻,唯一一个身着暖色调的鸣人显得十分亮眼。他在无尽的模糊与朦胧中脱颖而出,就像是波斯人想表明神道时会描述的众鸟之鸟一样。 这些人跟鼻涕虫似的黏着鸣人不放,鸣人只能一直逃。歹徒们问他为何不还手。他张开五指,苦笑着说:“我不想让这只才抚摸了小动物的手这么快就变脏啊。” 他一直在往偏僻的地方跑。偶尔他想停下来,去周围借口水喝,都能差点被水变成的刀片割穿喉咙杀死。俗话说得好,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齿。跑着可能会被杀死,坐着可能会被杀死,喝水可能会被杀死,眨眼可能会被杀死,总而言之,死亡无处不在,死亡不可或缺。 尽管一路上只能嗅到兵器和死亡的味道,但鸣人还是觉得自己闻到的更多是麦穗田的香气。怎么会是麦穗田呢?鸣人自己也疑惑了。或许是因为他有点想家了吧。四周只有黑暗,只能看到敌人的轮廓和斑驳的手里剑的反光,但鸣人还是觉得,自己看到的是窗边那些被第一缕阳光染成金黄色的树丛、树丛间那条碎如玻璃的天空之路上飞过的鸟儿,以及可能从楼下经过的佐助的侧脸…… 该死的,我怎么又想起佐助了?这是今夜第几次?他忍不住责备自己的自控能力。 他在一个寂静的货运站门口停住了逃亡的脚步。他受伤了。凌晨近逝,天边已开始泛起微弱的光,茫茫村落中的空气潮湿而寒冷。他信步朝货运站背后走去。他看到了模糊的避让线,看到避让线上的一节车皮,看到一只野猫在此处觅食无果后可怜地驼着背离开,看到里特维德式别墅那几乎和四周的黑桉树同样高的顶层。须臾,避让线变成了一种兵器包拢而来时的落寞,车皮变作了兵器垂落时的悲哀,驼背的野猫变作了无辜之花被兵器夺走生命时的枯萎与咨嗟,里特维德式别墅和四周的黑桉树变作了黎明对漩涡鸣人身上的伤口所作出的小夜曲一般凄美的婉叹。 寒冬让伤口更加致命。鸣人突然很想被掩埋在雪地里,因为他听说如果是在雪地里的话人就不会流血了。雪啊,雪…… 躲避过这一波暗杀后,他继续寻找安全的地方。如果说之前的逞强是他确实不想下杀手,那么现在的逞强就是他自作自受了。因为他之前没有选择在能捕捉到敌人的时候下手,错过了机会,其实他是很不擅长应付躲藏和阴谋这些花招的。 他一路摇摇晃晃地踩着枯叶,朝桉树丛深处走去。别墅是空的。他推门而入。显然,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使得他变得更像个清晰的靶子,敌人只需要朝着别墅里攻击便可。剧烈的疼痛和难以言喻的疲惫朝他袭来,它们就像是以西结说的那个有着四张脸的天使,同时笼罩东西南北。局面正如阿拉努斯·德·英苏利斯所说的那个圆球一般,疼痛如球心,救赎如圆周,球心无处不在,圆周却无迹可寻。 别墅并没有让他获救,他只获得了充斥着整栋楼房的单调对称和怪癖重复。一个暗淡的窗户上映现的街巷同另一个窗户上的街巷遥遥相对,一个冰冷的石龛里神像和另一个石龛里的神像静静相视,一个在红楼梦的故事中独善其身的石狮子与另一个石狮子默默相觑。一轮焦红的旭日在凄凉的花园里勾勒出枯黄的玫瑰的轮廓与干涸的喷泉的剪影。别墅说大不大,但宇宙万象都包罗其中。此时,整个宇宙只剩下了旭日、神像、石狮、剪影、对称、缄默、岁月、虚无,以及他的那双蓝眼睛。 他开始腻烦了。他对一味的受伤感到腻烦。 经过了整整一夜的逃亡后,终于,一片白云像鸟儿一般轻灵地飘起来,整片地平线附近的天空由冰冷的黑色变成了豹子牙床似的粉红色。漩涡鸣人倚在一棵无名的大树下,迎来了短暂的宁静。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身边的那几片叶子都是炸弹。余生,他将一直过着像今晚这样连喝一口凉水都可能死去的生活。 他感到无限孤独、无限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