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人

    霍秀秀最近在做茶叶生意，茶这东西品的是一个雅兴，有时候碰见合自己性情品味的，不在乎价格高低，品茶也讲究缘分。她突然入这行也不算心血来潮，起因是解雨臣给他寄来几罐江南的名茶，除了龙井，还有许多以前没怎么听过的，一看这礼物准备得就是下了一番心思。霍秀秀替解雨臣管事已经有段时间，起初她以为小花哥哥只是出去度个蜜月，没想到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养胎。期间黑瞎子来过几次北京，都是待几天就回，霍秀秀托他给解雨臣带话，金秋时节，桂花都开了，解雨臣才来信叫她去杭州探望。

    信上说：秀秀你来，我请你去游西湖。

    霍秀秀连夜坐飞机到了杭州，一看到解雨臣，眼泪都要下来了，哪还记得什么游西湖。他上次见到解雨臣已是大半年前，那时候解雨臣跟黑瞎子刚捅破窗户纸，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没少让霍秀秀在中间传话，如今见解雨臣大着肚子行动不便，霍秀秀倒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有这一遭，当初就不该做这个红娘，白白便宜了黑瞎子。

    霍秀秀一来，解雨臣就把她拉到屋子里说话，黑瞎子被堵在门外，几次想冲进去把这小丫头提出来。

    就听见屋里霍秀秀哭哭啼啼地说：“姐夫他对你好不好？没有欺负你吧？”

    解雨臣曲起手指敲她脑门：“傻丫头说什么呢，我是你哥。”

    黑瞎子阴沉着脸把门推开，幽幽地看着霍秀秀：“来，叫嫂子。”

    解雨臣临近生产需要调养，睡得特别早，霍秀秀也怕打扰他，就坐在院子里和黑瞎子聊天。黑瞎子看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烟来抽，过了一会也递给他一根，问他要不要。

    黑瞎子摇头道：“早就戒了，对你哥不好。”

    “嗯。”

    霍秀秀也不强求，自己点了根烟放进嘴里，口红被蹭掉了点。

    过了一会她问黑瞎子：

    “孩子什么时候生？在解家自己的医院？还是在外面？”

    “我会安排的，不用你cao心了。”

    霍秀秀说：“我得在场。”

    黑瞎子冷笑道：“怎么？你不放心我？”

    “别误会，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自己。”

    “跟你哥一个德行。”

    霍秀秀笑了笑，把长发拢在耳后，手里的烟快燃尽了，她把烟丢掉，在黑瞎子身边坐下。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相处这么久的，但是姓齐的，你不要以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小丫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岁数都够做你爷爷了？”

    “我没有爷爷，”霍秀秀冷冰冰地说，“我只有奶奶。我们霍家是女人当家，不吃你们男人那一套。我今天说的话只说一遍，你要是真心待我小花哥哥，就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手腕硬，又仗着小花哥哥喜欢你，但是你别觉得没人压得住你。举头三尺有神明，小花哥哥小时候是有人疼的，红二爷、九爷和夫人都在上面看着，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黑瞎子无奈道：“霍小姐，你这次来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不起你哥了？”

    霍秀秀把嘴一撇：“我从没想过小花哥哥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一步。他现在连行动的自由都没有了，就为了跟你有个结果。”

    “他不是为了要个继承人吗？”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黑瞎子一愣：“难道他不是这样想的？”

    霍秀秀翻了个白眼：“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解家那么大，九门那么大，他想要继承人，打哪儿弄不到一个身世清白的小孩？”

    “你的意思是……”

    “黑瞎子你傻啊？你让我哥给骗了！”

    黑瞎子不说话了，伸手问霍秀秀：“有烟吗？”

    霍秀秀把烟甩到他手上：“现在还觉得自己特别了解他吗？”

    黑瞎子把烟点燃，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妈的，还真让他给骗到了。”

    霍秀秀直摇头：“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我当时只想着，解家需要继承人，也许下面有个孩子帮着他也好，万一我不在了，他今后不至于过得太辛苦。”

    “你真当他是资本家啊？做什么只从利益出发？”

    “怪我，欠考虑了。”

    “你欠考虑的事还多着呢。”

    霍秀秀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到黑瞎子手上。

    “这是他托我找的眼科医院，还有一些……算是偏方吧。总之抽空把你那眼睛治治，别让小花哥哥总担心。”

    黑瞎子觉得好笑：“你以为我的眼睛治起来有那么简单？”

    “不简单你也得治！”

    “好好好——姑奶奶你小点声，你哥还睡着呢。”

    霍秀秀收了声，站起来捋捋裙子，

    “玩归玩闹归闹，大侄子我还是要抱的，你们俩也不办个酒席，我这红包烂手里了也没送出去。等孩子出生办满月酒吧，我再给包个大的。”

    黑瞎子朝她点头：“多谢。”

    “不谢了，走了。”

    霍秀秀摆摆手，推门上了车，黑瞎子目送他离开。

    霍家的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霍秀秀拿出手机给解雨臣发消息：“下次别再拿我当传话筒了，也没有钱拿。”

    解雨臣很快回她：“送你的茶叶值好些钱呢，无功不受禄。”

    霍秀秀愤怒地打字：“你这是先斩后奏，先礼后兵！姐夫说得对，你就是资本家！”

    解雨臣问：“他信了吗？”

    霍秀秀想了想回道：“看不出来。”

    送走了霍秀秀，黑瞎子悄声上了楼，解雨臣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非常平稳，黑瞎子也没开灯，上床挠了挠解雨臣的颈窝。

    “别装了，知道你醒着。”

    解雨臣睁开眼，黑暗里他看不清黑瞎子的表情，但是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没生气。

    “怕我对你始乱终弃，找娘家人来敲打我？”

    “不是的，哪有什么娘家人。”

    “那是什么？”

    “你怎么发现的？”

    “笑话，你当我这么多年白活的，那小丫头一点不会装狠。”

    解雨臣叹气，心道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让黑瞎子逮个正着。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我就是担心，说实话你会接受不了。”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你想跟我有个结果，我高兴还来不及。”

    “但我终归是骗了你。”

    黑瞎子冷笑道：“你骗我的还少吗？”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你也别保证，说那虚的没用。”

    黑瞎子一只手揽住解雨臣的腰，低声威胁道：“下次再想撒谎，最好掂量掂量自己上上下下够不够我罚的。”

    “好好好，你再记我一笔吧，秋后算账，我都受着。”

    “小嘴倒是挺甜。”

    黑瞎子抬起解雨臣的下巴，在他唇上啄了两下，解雨臣往他身边凑了凑，两只手搭上他肩膀。

    “瞎子，有件事我还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这个孩子，我不想让他当解家的继承人了。”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虽然当初决定要个孩子，确实是想借机把你留下，但我也确实觉得解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我今天借秀秀的口跟你说那些，也是为了……希望你能支持我。这个孩子不是作为家族的傀儡出生的，我希望他可以过自由的人生，过一种我这辈子没有能够得到的人生。”

    黑瞎子问他：“你就那么自信我会支持你？”

    “你没有理由拒绝我。”

    “那还问这么多？”

    “就是想……尊重你的知情权嘛。”

    黑瞎子笑了笑，手一伸，把解雨臣往自己怀里捞了捞，解雨臣枕在他胳膊上，眨着一双眼睛看他，等着他的答复。

    “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黑瞎子点了点头。

    “谢谢。”解雨臣松了口气。

    黑瞎子摸了摸解雨臣的侧脸，手指从他耳后滑过，带起皮肤上一阵战栗。他贴到解雨臣耳边，小声说道：“花儿，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