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走
无法走
时间回到几个月后。 高大的金字塔间。 深蓝泛紫的天幕与布满黄沙石块的地平面线接壤,至纯的日光于火球般的太阳周围聚为一团,依稀看去犹如古埃及壁画中伸出无限手的阿吞神,正于接壤处缓慢升起。 行道的棕榈树交错,郁郁葱葱。 房间中。 棕色木柜上矮小似花瓶的台灯垂着条长长的开关吊线,最下方又有玛瑙做的水滴状拉珠,微风吹过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床柜边沿,发出类似“嗒-嗒”的声响。 埃及的窗户很特别的。 大概也是很少降雨的缘故,明明是木质的三横窗框,但面对大街处的窗面又颇有奇异风格地挂上了米白色的丝绸短帘。 金灿的日光自窗隙间泻出,悄然爬上软床中布满花纹的钩织花毯,延及毯里少女放在毯面无力而苍白的手指,长臂,脖颈…… 最后。 再顽皮般地触及她沉睡的颊边…… “!” 你猛地睁开双眼。 梦里男人的怒吼与不甘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诡异的月光与伊塞斯灵魂出体的模样历历在目,你本就还处于那种可怕的情绪氛围中,现又突然在陌生环境醒来。 由此产生的剧烈惊恐不出意外地引发你喉头痉挛,哽住般急促地长喘好几个大气仍觉得不为缓。 上一秒明明还安然躺在这处的人居然变作一副才从可怕窒息中逃脱的样子,用尽全力汲取着湿润的空气。 “肯醒来了?” 戴琳笑眯眯地推门进来。 她头发才洗过般湿着乱垂在肩头,脸颊红扑扑像粉桃。进门本是欲要打趣你一番,却正好看见你这副大汗淋漓,犹如才亡命生死的模样。 戴琳忙拿了块方巾坐下在床边给你试汗。 “发了大汗就好了……” “戴琳?” 你仿佛如梦初醒,怔怔地唤出对方的名字。 戴琳颔首,笑:“你晕晕乎乎地躺在大街上,叫也叫不醒,差点把我们给吓死!” “今天下午我想去机场……” 你眼眶浮有泪意。 “啊?” “戴琳姐,求求你,你能不能帮帮忙……” 越说下去。 音调就越偏向呜咽,尽管已用手腕抵住眉骨,想抑制住眼角的泪意,但仍有不争气的薄泪淌出。你干脆放弃了无谓的遮掩,直接抬手抓住戴琳,泪意蒙蒙地看着她。 “这是做什么!” 戴琳忙展开双臂反搂住你,如对待孩童般用手轻拍你的背部安慰着,温热的脸颊贴在你的额头,身上的花果馨香稍微让你平静些许。 你哽咽。 伏于戴琳的怀中淌泪不止。 “我决心要走,要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事情都彻底忘掉,回家去……” ……… “对不起小姐,现在埃及去往华国的飞机都停运了,这边不售出机票的。” 机务小姐略带抱歉道。 “停运?” 你讶异地接过被递回来的护照与材料。 “怎么会停运呢……” “你们航空公司是不是搞什么饥饿营销,想借机涨价?”戴琳伏在售票台处用大臂夹着皮包问,脸颊浮现愠怒的神色,“我这位朋友回国是有急事的!” “两位是不是没看新闻?” 机务小姐抱歉地对着你和戴琳各点一个头。 “最近有流行病爆发,国际航班都一一停运了,我们公司也理解大家的……” 她用手将装薄荷糖的玻璃罐子往你们这处推了推,颇带有示好的意味。 “每次1月份,埃及各个地方的华人都要回家过年和华人节日的,可是这次真的不行,有消息会通知在官网上,适时两位再来吧。” …… 艾瑞克穿着件夹克背心,配中古感的香槟色西裤与暗棕皮鞋,背靠着车门。边拿根厚芝士培根牛rou热狗吃,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上的报纸。 他抬眉咬下一口热狗,却正好见你们俩人从机场大门走出来,忙用报纸将剩下的热狗卷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办妥了吗?” 艾瑞克大步过来接过戴琳手上的皮包。 “嘴上说是停运了!” 戴琳扶了扶肩头的卷发。 “不过这些航空公司,一会是停运,一会又是机务故障的,估计就是趁着过年想抬高票价,好杀杀我们这些华人的钱!” “不说埃及这个地方信号多差,你又是好久不肯上网的人,哪里会知道!” 艾瑞克拍了拍戴琳的肩头。 戴琳气鼓鼓地扭过头不再理他,他遂尴尬地吹了声口哨,转身走过来帮你将行礼重新搬回后备箱。 “留在埃及有我们照顾,谁还敢欺负不成!” 戴琳挽住你的手臂。 “干脆这次我做东,去我家吃晚餐怎么样?” 艾瑞克眼神一亮。 几下关好车盖后就忙扭头兴奋问道。 你只觉得反正现在飞机停运也无处去,兴许与朋友们聚聚餐,将之前那段奇异的经历忘掉,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不错。 毕竟。 你自认不是个消极的人。 当困境避无可避,那么只有迎头直上了。 艾瑞克的家在尼罗河东岸一处十分繁荣的地方,到处是类似于house的矮房屋,开车倒也不远,透过车窗可以发现,出入几乎为白皮肤的欧美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的样子。 你之前还以为他是个没钱的穷小子,所以才会守在空荡荡又偏僻的图书馆做管理员,没成想…… 行驶的车忽然停在幢一层的白色小别墅前。被仔细粉刷过的外墙,护栏也崭新无比,门口的草坪边还种了很多圆形的矮树和无花果,树叶被修剪得很整齐,干净。 有个老妇人自门口站着。 “我奶奶。” 艾瑞克介绍道。 “你居然把奶奶带出来做援助?” 你扒住前座的靠背,略吃惊。 “才不是,我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埃及的考古学家,与家人聚少离多……” “……总之后来举家定居于瑞士,但奶奶她就一直留在埃及继续做事业,这次我正好来了埃及,就和奶奶住在了一起。” 艾瑞克吹声口哨,反手打了圈方向盘。 ………… 米白雕刻的三根长烛,周围是摆做菱形的多种鲜花着饰。长桌上铺有用羊毛线细心地一针一针钩织的花纹桌布,各种珐琅的鲜艳餐具被摆在你面前,手边甚至有个小碟子放着净手的热毛巾。 你同戴琳坐在一块。 “这小子,好久都没带朋友回来过,我又腿脚不方便,在家还怪闷的!” 艾瑞克的奶奶塔科夫人笑眯眯道。 她看上去约莫七十岁左右,典型的白人长相,头发花白却齐整,穿身粉色的衣裙和白蕾丝的围腰,边说话边用厚手套将盆芝士奶油炖鸡放在你面前。 白乳般浓稠的奶油下是浅黄色的化开的芝士,鸡腿个大且rou质饱满,浸在nongnong的汤汁中,鸡腿外表像是刷了蜂蜜,在烤箱里烤完后呈现一种焦黄如蜜糖般的薄脆片状外皮。 你凑过去闻了下。 飘在空气中香甜的奶油气竟混杂着烤鸡腿的焦脆蜜甜,心情也从飞机取消的闷闷不乐中解脱出来。 “您的厨艺真好。” 你抿唇道。 塔科奶奶也笑了笑,伸手招呼你吃。 “今天你们去的机场?我听邻居说因为传染病,好多国际航班都停运了。”她将老花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任其挂在脖颈。 戴琳正用叉子吃着rou酱意面,闻此忙吸溜一下将嘴边的面条吮回咀嚼:“我们没买到机票,说的就是传染病。” “这下倒是可以多在埃及旅游旅游,”塔科奶奶端起红酒杯喝了一口,“你们做什么这么急?埃及很多好玩的……” 艾瑞克抬抬眉毛,将淋满巧克力酱的脆饼塞进嘴里,一面痛快地喝汽水去送,一面随口道:“还不是因为她的怪梦……哎哟!” 戴琳收回踢他的腿,狠狠地用眼神示意艾瑞克不要提起让你再度陷入悲伤情绪的事。 “什么怪梦?” 塔科奶奶奇怪地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 “……就是,梦到了埃及的古王朝而已。” 你失笑。 “古王朝?” 塔科奶奶叉起一块小蛋糕放进碟子。 “请原谅我的惊讶,毕竟一般情况下,都是新王朝时期对于你们这些外行者更加闻名,不过说起古王朝,很多年前我倒是也有收藏过古王朝的祭祀匕首…” 她冲你笑笑。 你也应承似地与塔科奶奶交流起来。 既然无法离开,也许正视梦境的情形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倘若一味地躲避,也只躲得了一时而已。面对心理阴影的最佳方法不就是永久地面对么? 如此一想,轻松不少。 “说到底古埃及也是几千年前了,现在好多人动不动说图坦卡蒙的诅咒,试问死了千百年的人莫非还能活过来害人吗?” 戴琳吐槽道。 塔科奶奶却突然停住手中的刀叉,表情骤然严肃:“不,才不是这么简单的……” 戴琳不自在地和你们对视一眼,脸色微红,以为是自己的话冒犯了身为埃及考古学家的塔科奶奶,正准备道歉。 却见塔科奶奶已丢下餐具站起来。 木制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打在墙壁发出哐哐的声响,窗外从遥远沙漠而来的呼啸冷风发出有如魂灵附和般的“呼—呼—”声。蜡烛忽地被风吹灭了一根。 只余下两盏孤单且竭力地与风争斗。 塔科奶奶脸上的皱纹挤压在一块,晃动的烛光阴影被风吹着闪动不已,略有些浑浊的眼睛仿佛玻璃球般反射着透明的绿光。 看上去竟莫名有些可怖。 “尼罗河是埃及的母亲河,同时也是埃及的生死界,东岸太阳初生,是活人的国度……至于西岸,太阳在此处下落,则为死人的世界……” 塔科奶奶越过众人,独自漫步走去窗边,略带萧瑟与神秘地遥望黑夜中耸立的高大金字塔,鬓角白发被风吹得凌乱。 “生生死死,都会被尼罗河如纽带般连接!” 良久。 肃穆的神色又忽然消散。 塔科奶奶笑眯眯地回到桌边,将围裙重新系上,把桌上几个空盘子收走:“孩子们想吃冰淇淋吗?今天可有草莓的!” “我要用枫糖饼干配着吃!” 艾瑞克松了口气。 …… 吃饱喝足。 塔科奶奶一面在招呼你们坐下,一面自己将碗碟收去放入洗碗机中。你和戴琳坐在皮沙发,托腮看艾瑞克找出来的家庭相册。 戴琳嘲笑艾瑞克出生的时候活像个瘦猴。 “这是那把祭祀匕首?” 你忽然出声打断他俩的玩闹。 右下角的这张布满细小颗粒感的泛黄老相片,映出的是把略有小臂长的陨铁匕首,手柄处精心用黄金打造而成,甚至配有红蓝宝石做的莲花型点缀在手柄与刃汇合处。 艾瑞克笑了笑:“实物可比这个好看多了,要去看看吗?” 你忙示意塔科奶奶还没同意。 “不用担心,奶奶的收藏多得很,想以前我还曾把这匕首当作拆信刀呢!哪有你想的这么宝贵!放心吧。” 艾瑞克摆摆手。 “对,去看看长长见识也好嘛,”戴琳也过来搂着你,喝过葡萄酒的她眼底已染上些许的醉意,“反正咱们坐在这儿也没事可干。” 事到如今你也不好拒绝。 说干就干。 艾瑞克悄悄从抽屉中拿出手电,回看了一眼还在收拾东西的塔科夫人后就蹑手蹑脚地往地下室去,戴琳则围了张短毛毯紧跟他身后。 地下室在螺旋楼梯的下层。 你们三人从厨房偷溜至楼梯处,伴着塔科夫人洗刷厨具的水声,缓慢地依次序往下行。 下方黑黢黢的空间乍一看犹如无尽黑洞般,接连吞噬了满脸兴奋劲儿的艾瑞克,紧张无比的戴琳,最后自然是轮到你…… 不过刚探腿顺着楼梯下去,就有一股扑鼻而来的灰尘气。你捂着鼻子呛咳了好几下才勉强能眯起眼睛打量周围。 暗色的环境中。 许多蒙着白布的形状各异的物件分布其中,如午夜可怕的梦魇正张牙舞爪地于黑幕中伺机而动…… 你狠咽了下唾沫。 小心地跟着戴琳穿过物件儿间狭小的通道,心里毛毛的。 最前面艾瑞克忽然站定。 手电发出的灯光已直直打在被竖立放置的匕首上,与图片相差不大,手柄处略蒙尘的黄金还正依稀泛着些晕,虽有几块宝石已经掉落,但仍不减其奢华。 “哈!就是这个了!” 他笑嘻嘻地取下匕首,拿在手中随意把玩。 戴琳也凑过去:“我还以为多神秘的匕首,就跟开罗街头古古怪怪的商店卖给游客的纪念品差不多嘛!” “我看看呢。” 你也被他们这副样子弄得好奇,暂时抛去了脑中的害怕,快步走上前,想一睹神秘匕首的真实样子。 艾瑞克递给你。 一时不慎。 还差点因其略重的重量将匕首掉去地上。 “我总是这样,当初就是这么把宝石摔坏的,还没长记性!”他不好意思道。 你笑瞥他一眼。 接过匕首。 确实比想象中重了不少。 想来又是黄金打造又是宝石镶嵌的,这匕首定是非富即贵的人使用……会不会,是王庭?且又是古王朝… 总不可能是那个人? 别傻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轻呼口气,下意识用手指磨挲匕首的手柄处,指腹却突然传来有文字雕刻过的凹凸感。 你忙翻过匕首。 “象形文字?” “我大学有修过埃及史,我来帮你看!” 戴琳笑嘻嘻地凑过来伏在你肩头,难得如此神色认真地用手指着图案,边阅读边遂文字方向滑动。 “匕首属于…尊贵的夫人……” 戴琳眯起眼睛,念出最后的字。 “泰—雅。” (未完) 作者的话: 下一章回埃及。 因为害怕鸽大家,逼迫自己一个钟头内写完,有点粗糙,大家见谅,明天早起润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