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失败后成了剑灵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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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这样啊,打头的官兵捏住了银子,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是一个机灵的小子,他向身后的兵卫示意。 这就没有拦住不让人进城的道理嘛。虽然说兄妹两个没有文牒,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皇帝信的教,他们也只是谨遵上令来行个方便罢了。 官兵们嫌恶地摆摆手,怕沾上病气,让两人快快进城了。 朔风也确实背着舟月往医馆的方向去了,在街巷的转角,两个人错过纹着“医”字的青布帘,悄悄隐入檐下的阴影。 烂漫春光里,一对俊俏的少年少女走了出来。 小春城不比澜州城热闹,街旁没有摊贩,只有货郎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用力叫卖着生意。 舟月好奇地打量着货郎,白瓷般的皮肤上眼睛又大又圆,像是头一回知道了如此新奇的玩意儿。 这视线太过炽热,货郎也回过头来,他看见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少女,呆住叫卖的脚步,也忍不住笑了。 一只手忽而挡住了舟月的视线,少年的手指修长,无名指指腹有颗小小的黑痣,掌心白皙,有一层薄薄的茧。他手腕处的骨节分明,青筋微微凸出,秀气又漂亮。 “舟月,这里有我的院子,我带你去休息休息吧。”朔风跳到舟月面前高兴地问道,趁机挡住街对面的窥探。 虽然没能继续看到有趣的新鲜事,但舟月抬头就看见少年恣意的笑容,他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期盼和得意,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满足他的愿望。 于是她也笑着点点头、拍拍手,想让少年更加高兴起来,她说道,“好呀好呀。” * 这是一座小小的院子,只有一进。庭院中央摆了一个很大的水缸,在暮春里驱散热意。清澈的水面上浮着含苞的白荷,在相依错落的荷叶蔓枝间,灵透的水光摇晃出一圈涟漪。 一根纤细如葱的指头在水缸里捣乱,水色里倒映少女暖玉般无暇的脸。她还是照旧的白纱绿裙,木凳上的双足轻踮,碧色裙摆在微风里摇曳,隐约露出嫩藕芽儿似的脚趾。 院门嘎吱一动,裙摆坠了下来,随风一旋,如碧色花儿绽开。 “朔风,你回来啦?” 舟月看着从院门里匆忙进来的少年,含笑问道。 朔风已经置换了一身新的天水碧长袍,仍束金玉蹀躞,少年英姿飒爽,显出几分江湖快意。他把舟月安置在小院后,便匆匆跑去街上置办东西。此时他把大包小包物什的搬进屋里,脸红红的,额角浸出薄汗,舟月也从木凳跳下来帮忙。 他们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嘛。 少年少女相视而笑,两张笑意晶莹的脸。 舟月坐在床沿捧着脸,看到朔风胸前揣了一个布包过来。他站在少女面前,把碎花布打开,是一双小巧精致的绣鞋,桃粉软缎,绣着金丝并蒂莲。 朔风有些不好意思,“等我们到了琼州城,我再给你换上更好的,让鞋子上面都缀着东珠。”他比划比划,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圈,“有这么大。” 他给舟月套上足衣,拇指滑过少女白嫩的脚心时,他看见少女粉嫩的脚趾卷了卷。 舟月干净的声音响起,“朔风,我有点痒。” 朔风的脸通红,但还是坚持给少女换上绣鞋。穿着绣鞋的少女双足在他眼前摇晃,他把布包里的月白衣物一同塞给舟月,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院里。 日光一寸寸垂下,小院里的青石板颜色变暗,石板间隙的苔绿如绒伸展。 朔风坐在舟月曾站过的小板凳上,一心一意地给芦草丝绳穿珠子。珍珠和宝石每一粒光泽都很好,在夕阳里闪动璀璨的光泽。这些当然都是朔风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私藏,但这串手绳的主角竟然是芦草丝绳和一个小小的木剑吊坠,看上去还是十分古怪。 脚步声轻巧,在少年面前站定一道窈窕的少女身影。 舟月还是换上了新的月白衣裙,但她困惑道,“朔风,你不用给我花这么多钱。” 还有这么多心思。舟月垂下眼,刚想说上一句她是死物,已不必如此。 但朔风已经仰起俊秀的脸,右手支起下巴,眼睛亮晶晶的,他认真地说,“做剑,也可以漂漂亮亮的。” “你漂亮,我就很开心了。” 听到少年郑重的话语,舟月的心软了软,转瞬改变了心意。她也弯弯眼睛,提起裙角,在朔风面前炫耀般地轻盈一跳,足尖转起圈来,金丝莲花在脚下绽放。她开心道,“我也觉得很漂亮,很喜欢。” 这时,在夕阳的余晖里,舟月注意到少年腕侧已经重新编好的手绳。她也许是觉得自己编的草绳太丑,也许是不忍珍珠宝石搭配得如此不相宜。 半晌,她慢吞吞地开口,“等你完成引气入体,我就教你识藏之术,你就可以将寂华剑放入识海里了。” 可少年却已经扬起干净张扬的笑容,晃晃珠绳上的小木剑,拒绝道,“不要,这可是你亲手给我编的,我才不要取下来。” “而且,我要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这是我的剑。” 真是恶劣又顽皮的少年。但舟月却莫名觉得这样的他很好,忍不住会心一笑。 笼罩在夕阳里的小院温暖美好,在春光恣意的小城里像寻常人家一般,燃起袅袅的炊烟,彻底隐入人间的市井烟火。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由于处理签约的具体事项,可能更新时间不够固定,请大家见谅。 【小剧场】 舟月:我好喜欢朔风给我买的裙子。 朔风(脸红,小鹿乱撞):她说喜欢我买的裙子,是不是也喜欢我? 第6章 死不悔 这里好像始终只有风声和雪声,簌簌落落,但并没有活物的声响,静得让人害怕。 黑色的雪粒从阴沉的灰白天幕从天而降。天与地的分界模糊,但每一粒雪尘砸向地面时,其中都有黑色的怨魂发出刺耳惊叫,剧烈的音爆层层荡开。从雪粒里爆发的怨魂们如黑雾般撕咬着彼此,像是享受丰盛的美食,等到自己比同类壮大时,黑色雾气便不断向天空攀升,然后又是一场黑雪落下,周而复始。 此地是玄冥之界。 怨魂们唯一不敢靠近的只有在中心莲台跪坐的少女。她积雪覆身,面容雪白,唯有眉峰两粒小巧红痣是这惨淡天地间唯一的鲜活色彩。 其实她已经死去很久了,但她身边还残留着曾挥下的数道剑光。这些剑光在风里、在雪里,不死不灭,依然秉持着主人的心念,斩尽诸邪。 百年不变的簌簌雪落中,突兀的呼吸声传来。 她睁开了眼睛。 舟月在小春城又耗费多日,终于在这缕神魂和玄冥之界的金身之间建立了通道。此时她灵力内视,五脏六腑已经没有一块完好之处,只有表面的身体还勉强保持着完好。 她站起身来,脚印深深浅浅,有哗啦啦的铁链声响起。这些铁链由昆仑玄铁锻造而成,钉死了她的躯体,也钉死了她体内的邪灵。 少女赤足行走在黑色雪地之中,雪从肩落,露出沾满血色的白纱长裙。她的肩胛和双腿都被铁链无情穿过,一个又一个血窟窿已经流不出血来,但还是不断有紫黑色的雾气在血窟窿边缘嗫咬啃食,横冲直撞,试图挣扎逃出,细闻甚至可以听见沙哑的桀桀叫骂。 怨魂们都默契地远离,在她身侧形成一块小小的真空空间。 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仙死也要立即重投轮回,但鬼晓得这个小仙子是什么来头。两百年前,她竟然一人一剑、单枪匹马地杀入玄冥之界,更是还封印了肆虐万年有余的邪灵。 怨魂们对她的心情很复杂,说不上喜欢,毕竟她留下的剑光实在折磨它们许久;也说不上讨厌,若是没有她,他们还要一直被当做邪灵的饵料。 白裙少女慢慢停下了脚步,她的面前有黑雪塑成人形,是个和她一模一样面容的“少女”。 “少女”一袭黑裙,是邪灵化形。 此间的黑雪不再落下,怨魂们惊慌奔逃。 邪灵似是亲昵地按上舟月的肩,假笑道,“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又娇媚一笑,引诱道,“不若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舟月静静地看着邪灵用她的脸,漠然道,“封印你,便是对我,对六界最大的好处。” 两百年了,可真是软硬不吃! 见少女冥顽不化,邪灵立刻换下笑容,变了脸色,咬牙道,“你死都死了,连轮回都没有,还能受到这好处?” “仙界那帮人果然最是道貌岸然,让你这个才将将三百岁的小仙子来送死!” 其实,仙界从来没有人逼迫过她,连她的师父知道她要入玄冥之界后也多次阻拦。甚至于得知她决心不改后,他放弃剑道,重修轮回道,以此想要替舟月重新搏出一方涅槃转机。 舟月摇摇头,她并没有被邪灵的话激怒,“我是自己要来的。”她的眼睛明亮,苍白的脸似乎也焕发了生气,“从我出生起,我就知道封印你就是我的使命。总有人要牺牲,但牺牲我一人,能救很多人,我很开心。” 这便是她的道了,慈悲为心,以救众人。 她的道心坚如磐石。 少女话音很轻,也很满足,“即使我死了,再也看不到这世间了,我也很开心。” 邪灵恨不得撕碎眼前的少女,奈何被她的□□金身所困,动弹不得,于是不屑道,“你也知道你的金身困不住我多久了,你不过白白送死,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无用功!” 孰料,少女竟然轻快地笑出声起来,笑声干净又清澈,还有一点点期待,“是我技不如人,只能拖延你这么一段时间。但我相信,在我之后,一定会有比我还厉害的人来封印你。如果我能坚持到那个人来,即便是死后不入轮回,我也不后悔了。” 邪灵也哈哈大笑起来,黑雪随风飘动,重新化成一个少年模样。 是“朔风”。 邪灵指着自己的“脸”,玩味道,“这个凡人啊。你我神魂绑在一起,还能瞒住我吗?” “他”故意做出一副遗憾表情,轻蔑道,“你的金身在玄冥之界还能坚持七日罢了。就算在凡间还有七年,他一个从未修道的凡人能在七年里飞升?况且天梯断绝,他只怕连飞升的机会也没有。” 舟月的眼神一寸寸变冷,似蒙霜寒。她右手引来数道剑气,在空中化作一柄巨剑,不留情面地斩向邪灵,地上的黑雪被无边剑光波及,塌陷出一方长长的壕沟,里面的怨魂发出惨烈的哀嚎声。 这些尖锐的声音能把每一块神魂的碎片凌迟粉碎。 但舟月只是脸色苍白一瞬,她语气清寒,“我知道,你在凡间还有残部。但你若敢动他,我便是拖着这幅残躯,杀你不成,也要让你日日夜夜在这玄冥之界,饱受神魂崩碎的折磨。” 邪灵无法逃离舟月,只能硬生生抗下这道剑光,“他”的身形溃散许多,而舟月身上也突然又出现一个血窟窿。 封印既成,杀“他”,也是杀她自己。 邪灵看着少女无动于衷的神色,气道,“疯子,真是个疯子!” 蓦的,“他”又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狰狞面容,附在舟月耳边,古怪笑道,“既然你的残魂能重回玄冥之界,你我神魂相融,我也可以用你的通道去找他呀。” 舟月神色冷凝,立即切断通道。她闭眼屏息,神魂剥离躯体,重回人间。 邪灵总算见到少女其他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很快湮如粉尘,彻底隐入茫茫大雪。 * 人间正值梅雨时节,小春城里,春雨淅淅沥沥地在下,天色也是雾蒙蒙的。太阳从厚实的云层中彻底没入远方重重青山,漆黑的夜里,千家万户开始点燃了灯火。 灯影只是在窗纱上一晃,像是疾风骤雨吹败了春日的姹紫嫣红。屋檐上的瓦片微动,一个黑衣少年的身影在夜色中疾行。他手中古朴的铁剑,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少年的轻功了得,点地几乎无声,他在夜雨里隐没身形,悄悄地回到了一个小院子。 朔风跨进房门前,仔细地在庭院水缸里洗去了手上的鲜血。血珠缓缓消散在清澈的水里,如同白荷红蕊倾落的一点残红。 这自然不是他的血。杀手身上的血,从来只有别人的。一剑封喉时,血水免不了会溅在衣袍上。 朔风皱皱眉,很是苦恼怎么才能洗净身上的血腥气。最后他摇摇头,看一眼在榻上昏睡了好几日的少女,还是在屏风后换上了新的袍子。 皂角味很香,清新如松。 --